“不用!”程晓霞心想,报警,他就是警察。
她受不了妇人的唠叨,推脱着不用她搀扶。但妇人异常热情,说自己也要去厕所,顺路。
俩人在前面走,“护工”就在后面跟着,目送着两个影子进了女卫生间。小县城的卫生间,是多人坑位,几个简陋的门板隔开,卫生状况一般。夜里,白炽灯光线惨白,墙壁却被岁月蹉跎成米黄色。
程晓霞选了最里面的一间,进去后,把门关上。厕所里味道很难闻,每个隔间里都有输液挂钩,挂钩下的墙面,凝固成几道褐色的痕迹。墙上、门板上还有浅浅的血迹。
程晓霞快速上完了厕所,从坑位出来,发现妇人在洗手台旁等着。她有点不习惯对方的自来熟,甚至很烦,哀叹了一声,拧开水龙头,洗手。
水落在手面上,很凉,她来回搓了搓,想起小时候,家里刚通了自来水,母亲说,水是好东西,能清洗万物。如今想来,这话是不对的。水洗不掉她一身的罪恶,洗不了她心里的血迹,甚至顽固一点的脏东西,也无能为力。
不仅如此,很多时候,水还会变浑,变浊,让污垢蔓延。
很多道理,她都是在日子里摸爬滚打,一道伤一道伤地,才弄明白。
“你想知道你女儿是怎么死的吗?”
正在搓手的程晓霞僵在原地,她抬头,看到镜子里,自己一张惊恐,宛若鬼煞的脸。妇人的眼里,却是心疼。
“你女儿的药,是找冯白芷的闺女买的,她是吃了那些药死的。她的女儿,害死了你的女儿,她明明知道,却跟谁也不说。瞒着警察,也瞒着你,想帮她闺女脱罪。”
程晓霞的身子微微打着颤,她在判断,这件事是真是假:“你是谁,你怎么知道这些。”
“别管我是谁。是有人看不惯,明明她也不是什么好人,却总把你当仇人。”妇人压低了声音,“她女儿常年吃那种药,很难弄,但每个月都会去城南的许峰诊所取药,你可以打听。”
“你在挑拨我俩的关系,她跟我女儿无冤无仇。”
“跟你有仇啊。她因你,被卖到山里,生了个女儿,后来,她的女儿惨死……”
“还没好吗?”
厕所门口,粗粝的男声传进来。
妇人的话戛然止住,她故意哦了一声,说:“洗手呢,你这护工,屁活不干,拉屎撒尿还催,搞得跟监视一样。”
程晓霞关了水,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站立了几秒,让惊骇的情绪恢复安谧。然后,往出走,妇人还是搀着她的胳膊,“护工”依旧跟在后面,不远不近。回病房的路上,妇人没有再说话。
进了病房,躺在病床上,盖着有些发潮的被子,程晓霞闭着眼,身子在抖,仿若进入另一个混沌的,血腥的,滚烫的世界。不安的感觉,在她身上攀缠,游走,裹在被子里的身体,像塞进了太多灵魂,争吵着,拥挤着。
程晓霞知道,不管是杨勇的死,还是女儿婷婷的死,皆有幕后之人操控。警方叫他“那个人”。
婷婷的死,她脸上的伤,皆是因仇,因恨。
有人不仅要她痛苦,还要把她一直隐藏的罪恶摊开,给世人看。
所以,妇人的话是真的。冯白芷知道婷婷真正的死因,却瞒着她,警察也没跟她说实话?
将真相告诉她,只会有一个目的,希望她去杀掉冯白芷,为婷婷报仇。
可那日,在分局门口,冯白芷见到她讶异,在问询室里的愤怒,太真了,若是假的,她得是个多好的演员!
眼下,有人告诉她婷婷之死的“真相”,不会是良心发现,可怜她。她是一枚黑色的,邪恶的棋子,带着恶毒的咒怨。或者,冯白芷也是一枚棋子,带着所谓的仇恨,披着正义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