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手指弹动胸口刀柄:“会首莫忘,还有血仇未报呢。”
良故的记忆,再次混溶一片。血亲之间的梦境扭缠在一起,分不出谁的记忆最是伪劣。那一天死去的母亲身旁,跪地的良斐究竟是痛楚无助,还是弑母后回味地暗笑。她染满鲜血的手中,究竟空无一物,还是持有凶刀。
“会首。”鱼得立轻语道。她深幽的眼瞳,垂视着徒然索思的良故,“相信你自己的直觉。”
碎裂的天空,缓缓补全为浑黄而温煦的沙色。
“到底……”苦思的重压下,良故双手蒙眼,“到底……”
“亲口说出来吧。良斐弑母的罪行。”鱼得立轻轻将血刀抽出。胸口是怆然的空洞,洞穿了数十年的难解冤仇。
“她……她杀了……”良故死死咬牙,“是她杀了……”
天空即将补满为同色。却在吞噬最后一片夜空时,反被打翻的漆黑泼弄。漫天被拉回无尽的冰寒长夜。鱼得立快意的面色,也随之遽然一冷。
“阿勒。这样的怪话,可不许乱说。”
高大身影站在沙丘之下。暗夜中,睁开一双璨金的兽瞳。
良斐身带无法溶解的夜色,踏沙缓步而来,话音温和:“首先,最错的一点,阿祢胸口所中,并非刀伤,而是剑伤。”
“我想,是某些人对西域诸胡部落荒怪的想象,导致了这样的错觉。诸胡当然不仅仅用曲背刀,阿祢也并非为胡人所伤。”
鱼得力面色不善,将手中曲刀狠狠抛远。
“第二。阿祢胸口之伤,是由内而外翻裂。是旧伤不知因何故迸发。看皮肉之状便可知。”
良斐举起自己杀孽无数的有力双手,低低言笑道。
“当然,你二人怀疑我并不奇怪。毕竟我是一只灭绝人性的凶兽。我何事做不出呢。”
“若再晚几天……她足够让我生厌……我说不定真会亲手杀了她。”
“是她知趣地早早死去了而已。”
三人对立在暗夜的沙海之中。话音静止后,耳边只有风声呼啸。
通过血脉延烧至她们梦中,回回次次响起的浑浊濒死的呼吸声,总隐隐旋在耳畔,不能停歇。
“你们是否还好奇,阿祢胸口迸裂的旧伤,起初因何而起。”
良斐伸掌出去,摊平手心。
远处沙山尖顶,正被托在她的掌中。山尖顺时升起一轮惨然的下弦月。
一个陌生的白袍帷帽高瘦女人,忽出现在沙山上,静静捱着刀子风吹割。她身后,孤独而皎洁的月轮高高升起,清辉遍地。她的面孔却更加隐没在亘古的黑暗中。
月光冰冷。万古如此。恒常如她。
“你们仔细看吧。”良斐淡笑,“‘良氏’的回忆。”
这个时候,良斐还没有出生,甚至母亲也不叫良氏。母亲在临死前异样地清醒,只是不断呕着血,慢慢扶膝在沙地中坐下了。陌生白袍女人走近一步,轻松地抬了抬手指,以某种法术修弥了她胸口的剑伤。
母亲坐稳,缓一缓神,开始与陌生女人对话。母亲作为乱民群盗之属中的乡下女人,又被远发到戍边军中,从生到死只经历过饥饿和战火,她此时忽然却像是启发了神智,出言礼貌,还抱拳礼道:“神仙,多谢。”
神女一笑:“不必多谢。你竟一眼就认出我是神仙?其实我只是偶然路过此地,见有不少尸体横陈,心有不忍,救你是我举手之劳耳。还有什么要我帮忙之处吗?”
母亲想了片刻,迟缓地抹了一把口鼻的血沫:“神仙,请给小人起个姓氏吧。我听同乡说,若无姓氏,便无根底,一辈子只得流浪奔逃。”
神女笑说:“好啊。不知你想要什么意象?我千百年来饱读诗书,正愁才情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