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略侧回脸,问候一句,“五舵。”
喜子貊托着一盏鱼脂灯,应声自甲板上笼罩的水雾间走出。他依然做花俏打扮,只是正在天海晦溟时分,鬓边花红被水汽打得垂蔫,面上铅粉也褪为惨白。
“四舵今日似乎一直心神不宁,怎的总是往船下看。”喜子貊见这平时死木头一块的青年居然言了声儿,不由咳咳地笑,手掌将笑颤中的灯火护紧,“难道四舵害怕坐船?”
四舵又不响。他右肘向后搁在剑柄上,另一端乌鞘翘起。姿势戒备,拒人千里。
本已走至他身侧的喜子貊讪讪然,在雨中努力眨巴眼,眼皮上半抹胭脂红已经汤汤流下。他在狼狈中找补道:“四舵,我们是一条船上人,我座次低于你,胆子又小,还望你在这险急的海上多照应我。”
四舵点一点头。
“你我在坛山也算联手过一次,你剑法超群,下手果断,我很是敬服……我对你早有亲近之意……”喜子貊翻起眼睛,努力思索着措辞。
四舵盯住他。黑瞳阴狠,更胜往常。
“……啊。小人万不是那个意思……”喜子貊窘笑,举袖将头上冷汗、粉油擦去,“我只是想着,既然四舵与我是一会之中的同伴,不知四舵可愿答我一个私心的问题……”
四舵神色依旧死冷。
“呵呵,四舵默许,就是愿答?我就知道四舵是个好性儿的人……其实我不过想问……四舵,你究竟叫什么名字?”
喜子貊眼睛扑闪,像是滚狮会竹笼彩狮子的眼戏。
“‘尔阗吾’只是为诓万氏所信手捻的假名。我想问……四舵,你真名,究竟叫做什么?”
阑干边一片沉寂。四舵手虽仍扶在鞘上,但喜子貊面颊已感冰寒的刺痛,如剑意已直刺面门。
“五舵这样紧巴巴地追问,原来是想问个名字?怎的不来问我?难道我篆社收录之广博,不足以使你置信么?”
舱里又走出一人,连连呵欠着步来,身伴铁书微动的擦撞声。
喜子貊回头,笑道:“哎哟,三舵睡醒了?小人是不忍打扰你睡眠,不然自是先向你求问了。”
“其实‘三舵’这个称谓,对我一介文人来说,略粗糙了些。我还是习惯别人叫我常主书……可惜若是在杀人盥手时给人这么叫了,又会露了我的身份……所以三舵就三舵吧。我可是把今夏的刊版交付完了才出来的,也不能耽搁太久,桃花科那厢须调度,急等着要文章啊……谁知走了一个小燕之后,竟然那班子录人都不会写旷世绝恋了……唉……”
篆社金石科主书常宥于雾中睁开一双山猫般的圆眼。废话连篇中,他目光飞速扫了扫这两人。
喜子貊本也是话多的妙人,可见到三舵常宥,却还是觉得少话的好,不然两人嘴里炒豆子嘎吱响,未免太吵。此时他只得回以干笑:“三舵辛苦。那,四舵的名字究竟……”
“哦哦,五舵你是想问四舵的名字……”常宥拍掌悟道,“其实我们四舵,就没有名字。”
惊涛怒拍。而阑干边再度一片沉寂。喜子貊面颊又一阵烦痛,稳了稳心神,笑道:“呵呵……所谓义侠无名嘛……小人明白……”
“不是篆社未载,也不是我有意恼你,而是他确实无来无由,无姓无名。”常宥大打呵欠。乱风过耳,他懒惫地往飞蛇海绞缠的海心看去,招呼道:“不如把二舵和舵主请出来看看吧。我瞧韦家楼船上的人,像是快死光了。”
韦豹似还未从良斐奇诡的兴致中回过神来,但波震怒海,不绝于耳,令她惊醒:楼船水密舱下一声轰然巨响,显然是底舱为甚未知的巨物撞穿。韦豹急急穿过甲板上慌乱一片的众人,趴在右舷向下探看:
密如纹绣的黑鳞从墨深的海水中穿过,辨不清其首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