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斐盯着她,忽然宽容一笑:“哪里话,你我生死之交,你的儿子,可不就是我的侄子?提甚私情不私情。”
言罢,良斐拍拍她肩,径往船尾瞭楼走去。
“只不过,我才发觉,这豹船吃重如此之深,原是因为你在底舱带了这样的稀罕物。与此物一比,几个人头,倒不算得什么重量了。”
四名死士依言自瞭楼后下舱缓缓步出。几人手臂青筋偾张,抬具出一架强弩。韦豹脸色惨变,追前一步:“如何把这宝贝也搜出来了!”
良斐回首看她,也做讶状:“啊哟,我不过让腰郎找件能打大鱼的武器,谁知找出了这等神兵利器。也是意外之喜。”
强弩弩床虽不大,但机括刚劲,所配箭矢俱为三棱刺,可穿革入甲。死士们将这强弩推上前桅高台,良斐弯身,从弩机用以瞄准的望山向前看去。
青白色的天艟,正在射道中心。
韦豹不禁又发冷汗:“都尉,小人怎不见哪里来的大鱼……”
良斐笑,手扶尚未上弦的弩机道:“管他什么大鱼,本座不过是想拿着顽一顽,你也不肯?那天艟不紧不慢,在前逗引,我看了心烦;你儿又要上船寻亲,恐会慢了行程。不如调用此物,速战速决。”
此时,青凫船鼓帆赶上,却因楼船行快,拨浪势大,青凫船身便漂荡不平,一时难以与楼船相接。
小粮将燕偈翻出来的石蜜饼抓取吃了,又伏在左舷栏杆上,将手里饼屑拍去。
她再次远瞭。目之所及,始终有一层淡雾,仿佛行障一样拢在楼船周围,而天艟船影在最前,虚虚杳杳。眺往别处方位看去,却又是天海澄澈一片,日照正足。
她收回目光,顺手抓了一把舷外的流雾,异常湿润。船下浪涌,亦是画料也似的靛蓝,泥沙渐多。
一般海船在目力受阻时,便会抛下入方才韦参所用的水绳锤。锤底涂了牛油,可黏着海底沙泥,用以判别海域。若放入水底三十寻,带不上砂石,便是海底均为平整大石的近海;若放入水底五十寻,带上沙泥,便是水底浑浊软陷的深海;若绳长难触底,便是无底渊。
此刻韦家二儿正在雀跃之时,自然顾不上用水绳锤探底。小粮轻叹,便隔着这一层薄雾,倚阑干看船头指处。那天艟尾亭上的人物衣衫若隐若现,仍然与她们两船之官、商、杂工、盗匪遥遥相望。
与楼船上的乱象、青凫船上的嘈杂相比,天艟人白衣素净,仿佛真是为了虔心守候仙迹,浮海以求仙山,放任飘荡。
燕偈又跟了来,仰头往楼船上探看,疑道:“小粮,你快看,太平尉她们那边……像是打起来了。”
楼船三柱高桅上,野狐帆再次升起,风声愈紧。韦豹阻止不得,被良斐排在一边。四个身体蛮强的死士舒臂运肩,合力把弓弦格格绷起。
良斐亲自把弩箭搭入矢道,手掌虚放在控制发射的悬刀之上,等候天艟进入射程之内。
旁边腰郎单膝跪地,用一篙杆立在船首比试,不停报着两船距离:
“三里!”
韦豹出声欲喝止,却只能被死士逼退。
“二里!”
良故在瞭楼内伤咳不止,对甲板上一切吵闹听而不闻。
“一里!”
青凫船破浪驶近。小粮立在楼船投照的巨大阴影之下,偏过头,默然看往天艟越发清晰的船尾。
“半里!”
腰郎喝罢,从船头抽篙躬身跑开。良斐兴致勃发,一掌拍送悬刀,牛筋弓弦嗡震,疾将粗重的箭身崩射向近在眼前的天艟鬼影。
响彻海面的破空声中,小粮目光沉静,话音轻轻:“不对……”
燕偈捂着耳朵:“她们船上发了什么东西出去,这样响……你说什么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