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到六楼。

袁宵伸手拦住梯门,示意张弛先把阿婆扶出去。

犯困的保安大叔一扭脸,看见他们,问也不用问,干紫的嘴唇立马甩出答案来:“六楼,六零一。”

老阿婆给张弛的是大大的笑容,慈爱和善,两人一递一声说话,沟通无阻,唯一违和的是说的是外语。

没有门铃,袁宵敲门。

隔着贴着金粉大福字的棕色入户门,她听见隐约应答的女声,声音闷在门那头,由远到近,直到门推开,声音破壳而出。

“来了。”女声放大后,仍然娇软。

两人看见彼此,都是一怔。

“方仪姐。”

“宵宵?”

脸色苍白,满脸细汗的方仪脸一转,发现鞋柜边站着的老阿婆,突然一凛,几步踏出来把人拉住,揉着对方枯皱的手,红了眼眶,多说一句话要掉眼泪。

听见方仪称呼舅奶奶,少年从房里急冲出来,脸膛通红,前胸衣服全是汗。

方家姐弟知道舅奶奶的习惯,姐姐一句,弟弟一句,用英文询问,又到哪里去了,找不到你我们快吓死了。

袁宵和张弛对视一眼,默默撤到边上。

有些话方家姐弟俩听不懂,弟弟下意识看姐姐,姐姐是医学博士,外语底子比他个高中生强,方仪却也摇头。

老阿婆情绪相当稳定,根本不受影响,隔离了方家姐弟俩的担忧和哭诉,表现得非常事外,嫌他俩脑瓜笨,抿抿嘴巴,继续和张弛说话,没说几句,突然拿出主人家的热情,邀请他进屋坐,话也热情。

后半句话不是英文。

“舅奶又开始叽里咕噜,说的是什么,姐,你听懂了吗。”

少年咂嘴嘀咕。

方仪没有教训弟弟,含情的眼睛看起人一点不凶,递个眼神,不许弟弟没礼貌,把门拉开,大家进屋吧。

阿婆拍拍张弛手背,口语流利,相当地道的腔调使她的话听起来像是庄园女主人。

进门率先入眼的是客厅那幅硕大的影印书法装饰画天道酬勤,配合白雪红梅,小字印着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酒红色玻璃书柜立在沙发边上,顶一盆垂坠绿箩,玻璃面透出各色吃亏是福,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的书籍的脊梁,把不大的客厅装饰成基层办公室。

无不透露着,在这个家,享福是不被允许的。

方仪明显惊魂未定,有些手忙脚乱,拿出水果刀想起忘记取西瓜。

从冰箱把西瓜拿出来,又惊呼忘记烧水了,转了两圈,局促地立在厨房推拉门间,没有什么好东西招待的愧疚写在她脸上。

“家里只有枸杞菊花茶,可以吗?你们喝得惯吗?”

“那老人喝的,我去楼下买饮料啊。”

少年逮住机会,猴蹿起来,并且拍胸脯保证,会在爸妈回来前毁尸灭迹,不让他们看到饮料瓶。

这下方仪更尴尬了,点点头,让他去吧,路上慢点。

少年飞跑出去,看样子一点不像急性肠胃炎,请假在家休息的病人。

袁宵进到厨房帮忙切西瓜。

方仪拧水龙头往烧水壶里灌水,小声和她抱歉,一羞涩,话多了起来。

这是她娘家,母亲向来不赞同喝饮料,管束很严厉,家里没有饮料,只有枸杞菊花茶,干荷叶这类的茶底,不好意思。

袁宵表示她喜欢菊花茶。

说的不是客套话,方仪当客套话听,满带感激地看她,忽然想起什么,快步小跑出去,从玻璃柜里拿出遥控器,把二十九度的空调往下调,滴滴滴滴,直调到二十五,又跑回来。

她不好意思说家里空调的温度,开放时间是固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