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胳膊长腿,明明是舞蹈生的苗子相,一跳舞,四肢笨到出奇。

脸却一本正经。

季奉节不再像毕业那年那样,不再靠墙嘲笑她。

他的手湿热刚毅,把她握到近乎发疼。

总是这么没轻没重,今晚他是知道的,不肯松一松。

告诉她,这舞还是跟爷爷学的,别看老爷子一个鲁西北农村出身的武夫,学习动力挺强,上俱乐部学跳舞,拿牛鞭、拿镰刀、端盒子枪的手日日挽空气,学跳慢四步,音乐全是四四拍,慢,哒哒哒哒哒哒,舞步简单。

即便这样,还是给老爷子跳到起火,呵斥教跳舞的文艺干部:“不学不学了,尽他姥姥的花把式,老爷们裤裆磨洋针,有这功夫,不如拿去擀面下面吃面,够吃两盆。”

把二十来岁的文艺干部吓够呛。

战场下来的,火气都大,其实老爷子是在跟自己发脾气,骂一通酸话,晚上赌气不吃饭,苦命地练,练到满头大汗。

别人练,为的是和女同志跳舞,他练,为给自己争一口气,不做瞎包,不丢鲁西北的脸,老子不信,老子战能打,舞还不能跳了。

慢四步,嘿,反天了你,学不死你个小东西!

夜幕四合,顶楼晚风习习,季奉节一口北京腔的山东话,不很地道,边说边笑。

他出生那年,老爷子去了趟三峡,先到的重庆,再坐长途汽车,屁股快颠碎才算抵达万州,接着坐快船,去奉节。到奉节的转天中午接到儿子儿媳的电话,说是生了,又是个小子,请示领导,名字叫什么好?老爷子一拍大腿,就叫奉节。

“我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

他慢下来,话音跟着放慢,“去重庆好,去重庆坐长途车到万州,再坐船去奉节看看。”

原本想带你一块儿去。

这话他没说。

袁宵能从他的神色中,隐约看见这句话的轮廓。

月亮升起来了。

他说她的跳法还是原汁原味,跟高中那会儿一样,没大长进啊。

袁宵不驳他,人人都有不擅长的事,她不苛待别人,也不会苛待自己,舞跳得不好,不算什么。

“你比以前,跳得好。”

“以德报怨呢。”季奉节笑了。

是嘴硬,心里却舒坦的笑容。

梦都梦熟了,当然跳得好。

一曲终结,他说等等,手机响起的,是当年毕业晚会散场前礼堂的伴奏,当时她被同学们围住,约定去操场合影,那么多人,重重人墙阻隔着他和她,十几天前备战高考、激情宣誓的礼堂,现在挂着梦想远大、前程似锦。

周围人来人往,三三两两,说笑声,哭声交织在一起。

人有那么多亟待释放的情绪。

像是此生不再见似的。

他站在不远处,看她站在人群中心的样子,心里有股莫名火气,气自己,好好的,嘲讽她干什么。袁宵不会白眼他谁,更不会拿话跟谁斗狠,她温柔,结实的温柔,刀枪不入的温柔。

为什么呢。

脚下换步,他希望得到真实的回答,到底为什么。

“那年,我哥出事,我想你,你不肯回来,后来和你斗气是我年轻,脾气臭。可你老这样,老跟我隔着一层,为什么啊?”

舞步停住,袁宵试着抽手,却没抽回来。

顶楼的风逐渐吵闹,并不影响,季奉节还是听清了,同一桩事,袁宵的记忆和他的有出入。

高三寒假,元宵节,她的生日,总算答应让他领她去吃顿好的,不敢出手太阔,怕她觉得招摇,选个中不溜的店。

那天在他记忆里是完美的,开心的,完全不记得吃完饭,餐厅老板是否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