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连雨衣都不强留,不会强留他。

她想找他,问问。

问个清楚。

后来听袁宵念完那长长一段话,她不想问了,答案早就有了。

下着小雨的冬夜,木房子吸饱水汽,散发出阴冷霉陈的木头味,他只是把灯灭了,照样上床之后摘下手表,躺进被窝,没有多看熟睡的孩子一眼,没有握握她的手,没有在任何地方露出任何马脚。他像过完今天,还有明天,还有后天,还有一辈子要和她过似的,过那一晚。

“宵,阿嬷拜托你一件事。”冯玉如说,“这件事,你答应,阿嬷心安。”

袁宵点头。

别说一件,十件都可以。

海潮骤然澎湃,月亮完全露出脸来,缺的,但很亮。

月色清凉,冯玉如的话,把张弛的眼眶也说酸了。她说自己买了块墓地,等到她过身那天,把她、阿哥、姆妈、阿爸的骨灰葬到一起,让他们一家人团聚,住在一起。

袁宵不响。

“不要难受,每个人都有那天,阿嬷知道,你答应人家的事一定会好好做到,阿嬷信你,你点个头,阿嬷心安啦。”

袁宵连连点头,点得更狠了。

冯玉如说,阿爸的是衣冠冢,姆妈去世前留下个木盒子,盒子她回去找出来,里面放他们绞下的头发,用红绳捆在一起,明显短很多的那撮,是她阿爸的,到时候要放进去。

不要哭。

你哭,阿嬷心里痛痛的。

人能活到老,是份福气。

海浪拍岸,海风腥甜。

一阵阵的浪哗哗地来,哗哗地去,将沙滩浸到松软。

“这个叫什么?专辑封面啊……怎么拍得像水鬼?”

“他叫什么名。”

“陶什么,哪个 zhe,海蜇的蜇?……啊不是哦,那是哪个 zhe?”后来的半小时,冯玉如都在听歌,听年轻人爱听的歌,听来听去,还是《望春风》最好。

自己买花自己戴,爱恨多自在。

只为人生不重来,何不放开怀。

大早上看得眼睛酸酸的

129/少年

回到家,客厅餐桌上多出几盒礼品,春晓告诉袁宵,她老师刚才来过,说自己去年摔断过腿,有几种补剂吃着还不赖,给老太太拿过来。

附近走亲戚,顺道上门,既然看望对象不在家,喝杯茶就走了。

春晓是生意人,八面玲珑,遇到的人精比老实头多,老师一看就是老实头,居然说自己是顺道上门。

冯玉如知道老师上门为的什么,袁宵下楼前,悄悄拉她到门后,让她去贵州,一定要去,年轻人该忙年轻人的,用不着记挂阿嬷,我身体好着呢。

袁宵送张弛下楼,回酒店的路上撞见几位老阿婆,笑盈盈的喊住他们,嘘寒问暖。

从她没认出邻居起,张弛已经察觉出不对劲。

在沙滩没流出的眼泪,现在没人了,擅自冲了出来,笔直的路灯悬挂诺大中国结,光影带着红晕,那滴眼泪恍惚间有了血的颜色,他看见,心口一阵刺痛。

很快,第二滴坠出眼眶。

袁宵意识到,身体微微向内,背对车流,打算往路灯照不到的地方走,调整自己,尽快刮去脸上的泪,刚抬起,手被捉住了。

张弛绕到她面前,站定,眼睫低垂。

她听见面前喉结吞咽的声音,很干,很涩。

他用心脏被打穿的表情看她,几秒后,抬起她的手,看一眼,确认眼泪擦在哪个位置,用嘴唇抿她的眼泪。

唇瓣温软,炙热。

晚风太凉,他是热的,怀抱也热。

发觉袁宵没有挣扎,抱得更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