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斗柜放着一本皮革面的相本,打开,里面只有三张照片,两位阿祖的合影、冯丹青在内蒙插队的黑白照、还有一张是去年冯玉如拍的照片。

老年人每几年拍一张照,为什么预备着,答案再明显不过。

一家四口,只有她活到这个年纪。

窗外的天成了麻青色,天光越来越亮,灯的亮度越缩越小,外头再次传来鞭炮声,走动的脚步渐渐多起来。

预备好早饭,袁宵到门口继续修椅子。

邻居领着胖乎乎孙子逛公园刚回来,口水巾换成鲜艳的大红色,摇摇晃晃,学抬腿爬楼,一步一台阶,两位老人夸得惊天动地。

袁宵喊了声阿伯,阿婆,两人立马笑呵呵的,互道新年快乐,投过来的笑脸似乎大有深意。

她还没琢磨,下一秒,一道身影楼梯拐角上来,风尘仆仆,脖子上围着的,是阿嬷送他的红色围巾,在内角勾了个月亮,愿他睡好,日日好眠梦的意思。

袁宵愣住了。

“新年快乐。”

张弛站在两端楼道中间,笔挺,周正。大年初一的天光透过护栏映照在他身后,笑容里是股早春的气息。

哈特软软,小弛好会爱????

红围巾小狗? ????

王菲的歌确实好听

127/黄厝海滩

张弛说回来陪阿嬷打麻将不是空话。

他没打过麻将,上手却很快,阿婆们喜欢逗他,整个下午,客厅总有笑声。这天吃完晚饭,冯玉如说,想去黄厝海滩走走。

年假尾声,队里有事,朵朵提前一天返校,冯斌初四回的深圳,一听说冯玉如大晚上要去海滩,洗水果的春晓从厨房冲出来,紧张地说,脚没好透,万一摔了怎么办。

“不会摔啦,有他们两个陪我呢。”

袁宵和张弛已经在披外套,打算行动。

在春晓心里,袁宵是绝对的安全牌,天大的事,宵宵在,肯定稳妥,想了想,进厨房把苹果橙子切块,芦柑橘子装一袋,又去朵朵房间摸出几个暖宝宝,通通装进购物袋,送今晚突然反串叛逆小孩的前任婆婆出门。

一直送到楼下,送进车里,眼看车子开出小区。

街上张灯结彩,到处是欢度春节的横幅,过年好,年一过,旧的去新的来,新的一年,代表新的开始,一切从头来过。

车里忽明忽暗。

袁宵开得很稳,张弛陪冯玉如坐后座,今晚冯玉如兴致特别好,到处指给张弛看,哪里哪里,从前带宵宵来过,这里原先有个图书馆,宵宵小时候常到这里看书,大一点带朵朵来,夏天看完书,去隔壁吃碗四果汤。

冯玉如节俭,但最常问两个孙女的是:有没有钱花,钱够不够花,不能骗阿嬷。

等红灯期间,袁宵抬眼,感应般,张弛也抬起头,对视半秒钟,他握着阿嬷的手,微微笑,无声告诉她,放心。

晚上八点,沙滩上没什么人,不比夏天。

如果是夏天,这个点不过是夜的开端,沙滩上一溜商户,灯火蜿蜒,遮阳伞棚底下全是摆得般般齐的椅子,喝茶喝酒都有,中间立着简易舞台,有驻唱歌手站在上头唱些情绪到位,音调跑位的歌,音乐透过音响,震到掀天,让人听不清海浪声。

不像现在,哗哗的海浪,如此清晰。

海风吹拂,天上一轮月亮,明晃晃挂着,不是云遮月,是月亮扯住云,一缕两缕跟着扁白的月一起泛银光。

“阿嬷,冷不冷?”

“不冷,穿很厚。”

乌黑的海面到底有什么,冯玉如看入迷了。

说完这句话,再也不说话。

入夜的海面比夜空更像夜空,黑沉沉,墨一样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