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忍涛的亲妈是谁啊?

那要等番外了

好的,坐等

71/血豆腐

现在,尊严受伤的小男子汉再度向生身父亲逼供。

语气是老干事老油子的,他学习能力好,看过几次,连某些成人的威严一起学了。

坦白交代,一切好说!

机会不是常常有的,晓不晓得。

如果当时冯忍涛知道,几年后,接棒大刀螂走砖楼路的人会是他,在这个当下,或许就不会用这样的口气对他说话,因为将来有的是人把这些话还回来。

比他说的还臭,一句一句,带鱼干气味的唾沫星子砸在脸上,臊臭不可闻。

那是男人死后的事。

没人告诉他,留给他们父子相处的时间不多了,所以小男子汉趾高气昂,抓住小辫子般,仰着下巴,睁圆眼睛,俨然小小司令官。

“你到底讲不讲!”

男人低着头,擦抹的动作慢了下来,温柔地难为情着。

他不是严肃的大人,不会摆大人面孔,不管是不是自家小孩,从来平等讲话,遇到年纪稍小的,还会扶住膝盖,那双受过伤,一弯曲就嘎啦嘎啦响的膝盖,蹲下来要和小孩齐平,再说话。

但他话少,很少开口说话,因此冯忍涛几乎记得他说的每句话。

接下来这句,到他做父亲的年纪还记得,宛如不久前才听见般新鲜,男人温吞,无奈,尽量轻松的口吻。

“他们想让我上脚手架,画幅巨型的人像画,我不愿意。”

他们是谁?

人像画画谁?

你不愿意凭什么打你?

面对小小司令官的三道质问,捂伤口的男人答非所问,他柔弱、斯文地对他说:“到树下去吧,那儿凉快一些,小心中暑。”

没有福建人的地瓜腔。

很偶尔和妹妹说过闽南语,一时扭转不过来才会带点福建腔,即便这样,这道男声还是好听的。

当时冯忍涛太小,不懂大刀螂嗓音之所以好听,恰恰是因为窝囊。

受过命运锐挫,仍然选择温和不埋怨的难得在作祟,这份难得使它好听,使它难得地好听,富有母性与磁性。

与万事万物不计较,慈悲近乎地母,近乎神明。

那是送王船还没恢复的年代,所以像冯忍涛这类小孩对神明的态度通常是不屑一顾。

“他们是谁?人像画谁?你不愿意凭什么打你?”

三道质问过后,小小男子汉追加一问:“人家打你,你就给人家打,你不会打回去吗?”

完了。

问出口冯忍涛就后悔了。

他的男子汉气概好像给自己的声音拉垮,这个年纪的小男孩尚未经过变声期,一激动,话音尖起来,像小猫小狗哼哼。

父子俩在大太阳底下对视。

一高一低。

高的无声佝腰,不想自己那么高,低的拼命抻脖颈,不想自己那么矮。

热辣辣的阳光直刺地面,水磨石地给照得油光水亮,一点一点的细小水泥眼都看得清清楚楚,宛如毛孔。

水泥地正在为这对父不父,子不子的父子间对峙而发臊,泛一层发亮的鸡皮疙瘩。

冯丹青听见儿子如此英雄气概,子教三娘。你是不是傻,干嘛不打回去,每次都是别人打你,你又不是没有手没有脚。

说到后面,冯忍涛其实开始心虚了。

毕竟在他面前的大刀螂是一个成年男子,他不尊重他为生父,但不能忽视他是一个比他高大的同性。

换作别的男人,比如一到夏天就光条条躺石板的阿叔阿伯,听到小孩这么骂他,非脱下鞋子抽人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