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崔贼得很,老鼠命,故意偷听我们父女俩说话,你看他这么积极,那是要在我们父女俩身上榨油呢。”

“哪啊,可不兴埋汰我。”

老崔堆一脸讨好的笑,转看袁宵,“艺术品行业的水特深,你的画,如果交给崔叔代理,绝对公道。”

说完又问:“有新作品吗?”

“没有。”袁宵说。

老崔照例劝学,别介,天生该吃这碗饭,别不吃啊。

袁宵并不怕别人缠,她有好耐心,任对方打软仗,把她吹捧上天,没有就是没有。

天价花烛倒是有一盆,她带来了,还给爸爸。

把话说得和和气气的。

送礼没能送出去,冯忍涛暗自神伤,花烛交给老崔,顺便把人轰走,叫他去催酒店的早点。

下意识摸出支烟,想起要戒烟,又放下,带着笑脸坐到袁宵身边,一只手掌拍打膝盖骨,沉默一阵说:“年底爸爸要在这儿开展,接下来得跟不少人物吃饭,想把你介绍给我的朋友们认识认识。”

他这么做,是不想女儿吃他从前吃过的,初出茅庐,怀才不遇的苦。

那份看人脸色,哪哪都给人瞧不上的苦,太苦了。

“宵宵,爸爸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老觉得世道太他”

紧急刹住嘴,面对女儿,冯忍涛主要忍的是粗口,不能让女儿听见亲爹骂街,现在脸上的尴尬格外真实。

袁宵还是认真听话的脸。

做爸爸的好久没有过尴尬的表情了。

比起年轻,没名气,到处受白眼的冯忍涛,现在的冯忍涛,赶上他给别人白眼,把别人的画骂得一文不值的好时候。后知后觉,世道没有不公道,世道其实很公道,谁成功,它奉承谁。

“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孩子,……你怪爸爸,不愿意上画画这条道,爸爸知道,心里很不好受。”

袁宵没搭腔。

直到冯忍涛提起那个人,他说阿公,指的是她的正牌阿公,冯玉如的哥哥。

宁可说“你阿公”,也不说“我父亲”。

那个柔弱、斯文、极度没用场的男人,让他在心里大大行反叛,厌恶他,看不上他,根本不想亲近他。

女儿对父亲的真实感情也遗传自他。

所以他理解。

她的画,从边缘和轮廓观察体块的方式,明度色彩上的把握,轮廓线哪里需要柔化,哪里需要虚化,包括直接用色块,等干燥之后修改调整的手法,底子拿哪来的,爸爸能不知道吗?

全是那个人教的。

冯忍涛是阿嬷哥哥的儿子,那阿嬷亲生儿子冯斌呢?

冯斌(冯玉如,郑路德/郑书缘的儿子),冯忍涛(冯丹青的儿子),丹青和玉如是亲兄妹

70/大刀螂

回到厦门的第五年,男人在冯忍涛眼里的形象是大刀螂。又高又瘦,往面前一戳,跟电线杆子似的。

要等到十几年后,冯忍涛成年了,偶尔想起男人才肯承认,自己做细汉闽南语,小孩那阵子,之所以这么看待他,绝对有刻意丑化对方的成份。

大刀螂什么德性,那张昆虫面相要是移到人的脸上,应该是长绿毛的脸,高耸的颧骨,时时刻刻外凸的大眼珠。

这些,男人都没有。

有的是细瘦英俊,儒雅沉默。

挨打也沉默,不吭不哼,窝囊透顶,给人打到施暴者拖着他的双脚,用血淋淋的头壳当毛笔,在水磨石地上写飞白,他还是沉默的。

全盘接受。

忍性一流,忍受到出神入化的地步。

冯忍涛的好看来自父亲。

这个叫冯丹青的男人,和妹妹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