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为何不点灯啊?”
“这样甲板下若有火光,更易察觉。”
“既然整座船上都没吃食,为何不放了他们,一同想法子活命?”
铃花上下打量他:“郎君看你也是去过春闱的读书人,你可听过永嘉之乱?想活命吗?想活命就千万别起这莫名的善心。”
宋之问顿时默不着声,他自然清楚西晋末年乱世的惨烈,太宗皇帝编修的晋书就有记载“洛阳之陷,城中人尸相枕,五日不得出。其后人相食,老弱尽矣。”
“那也不至此般惨烈。”他唯唯诺诺说道:“大唐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他们怎么能,怎么”
铃花冷笑一声:“但你可知因为脚下这群蛮横的髡人,大江上每日会添上多少只水鬼?大唐虽有律法,却管不到在江河漂泊的船,腌臜的船底就是离律法最远的地方。”说罢便不再理他,转身快步埋进夜色深处。
宋之问呆呆立着,心头五味杂陈。
方才他饿得心火燎原,才捡了几口湿冷水草充饥,不料下肚之后,滞重难化,反而令他腹中翻腾,愈发辗转难眠,于是起床披衣,在画舫中回行走,散步消食。
不想走至廊角通道处,瞥见外面一名娘子的身影晃过,那身段极为眼熟,像极了曾在他胸痹昏睡之时,偷偷出现在他病榻前女鬼魂魄,他只消一眼便是惊魂难安。
宋之问即刻冲了出来,撞上了追在身后的婢女。若婢女也能见到那身影,就说明她并非是鬼?
何季辅曾说过,炸死庄上真的瓷瓶正是他服用的护心药,难道女鬼那日前来,就是为了取他房中的空瓶?这说不通啊,她如何又事先知道自己房中有这样的瓶子?
他思来想去,脚步竟也追着铃花去的方向走上船尾。
此时船尾早已是秽气氤氲,被士族抬过来的那些尸首恐怕已是烂软成泥,单靠一层窗纸是盖不住气味的。只是碍于死者都是士族的身份,船尾的众贱籍宁愿忍受这些气味,也无一人敢先动手抛尸。
这些尸首已经臭烂,若到最后活人连靠着吞水草都挨不下去
宋之问摇摇头,想将这些骇人的念头抛出脑海,当下胸腔一阵翻涌,几欲作呕。
第二日一早,孙娘又来到船尾,趴在缝隙中等了半响,才听到声音:“娘子,你来了吗?我把王渁拖来给你瞧了。你可看的清楚啊?”
“你不点灯,让我如何看?”孙娘叫唤道。
“那你等等。”
片刻,孙娘将一只眼睛凑向甲板缝隙,果真在昏黄的光线下隐约看到面无血色,几近昏厥的王渁。
“不是只断了条腿么?为何感觉他快死了?!”孙娘急得快哭出声来。
“娘子,他与人打架身上也受伤,又断了腿,昨儿一夜都在发热。”钟焱赶紧道,又催促:“我们都靠抠着浆孔上的水苔过活,再没有船医的药,又一直挨饿,他的命只能靠天意了。我知你担心什么,只需要开一个小小的口子,能将药送来保住你郎君的性命就好。”
“可,现在我这样做就会被人拦下呀。”孙娘也慌了神,她抬头看看站在不远处一边钓鱼,一边张望过来的小厮说道。
“不必非得在此处,你找一处无人会去的地方。我摸过去等你。”
孙娘想了想:“那只有客人们放尸体的地方了,简直是臭不可闻。隔壁两旁的人都被熏走,现在都空着。”
“你想法将木板慢慢劈开些,我能听到响动就自会找得到你。”
孙娘当下离开,找到船医,可惜船医手中也没有可敷外伤的药,只讨来了驱热的药草,用油纸打包好了,又顺路去早已无人看管的庖房中找了把锋利的砍柴刀。
放尸体的那间屋子与隋春风的房间相邻,她一靠近便觉背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