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季辅慢吞吞地系好了腰间衣带,兀地见一张水绿的帕子挂在茶案一角半悬未落,光滑的缎面上露出半朵惹眼的白牡丹。
他怔了怔,忽地抓起那张帕子,快步追了出去。
第十六章
门外,廊下灯影摇曳,何季辅出来慢了几步,见到葛妙登笔直的背影已没入对面厢房门后。他手中抓着丝绢,踌躇半天终究未上前敲门,而是随夜风走向径直画舫回廊。
男子刚走出几步,在黑暗中猛然撞上两人,眼角青紫,一袭青色襦裙通体湿透,正是刚刚被人拖上来的隋春风,她由一名婢女搀扶着,用手帕捂着半边脸,眼神潮湿而空洞,仿佛刚刚从噩梦中爬出来。她看着何季辅,张了张发白的嘴唇,仿佛想说些什么,又什么都没说出来。
最终何季辅看她半弯着腰,被人搀扶颤巍巍地离去,在身后滴落一路淅淅沥沥的水迹。他来到回廊上葛妙登的窗前,见雪白竹纸被屋内灯火映照,泛出黄光,何季辅将脸贴近窗棂,轻声道:“葛娘子,我来还你帕子。”
屋内一片沉寂,只见烛光在窗纸上不断摇曳,何季辅微微一愣,抬手敲了敲窗棂:“葛娘子,我来还你帕子。”
那房间仿佛是无人一般,没人答应。何季辅清了清嗓子,抬高嗓音:“葛娘子”
“若无人应,不是没人就是她不想理你,你叫破天也没用。”隔壁窗户推开,露出一张英气的俏脸,正是住在隔壁的武景昭,她瞧了瞧隔壁窗户,轻笑道:“我刚才听到她房间有动静,想必葛娘子不想理你。”又问:“她的手帕为何会被你拾去?”说着,武景昭探出身来伸手一抓,把何季辅手中的手帕抢过,细细端详一番,眉头微挑:“哎呀,这不是李玉的帕子么?”
“李玉的帕子?”何季辅一愣,接过来仔细看,那手帕一角果真绣着一个小小的玉字,心里愈发困惑:“李玉怎会将帕子丢在我房中?”
“你总跟她那俊俏门客厮混,他身上有李玉的帕子又落你房间有何稀奇?”武景昭道:“不过听说他也活不长了,画舫再不靠岸,怕是会死在庄大娘子的房中,可惜可惜,宋郎君论才情名声都不输旁人,不想官途坎坷,在李玉身上也没捞到半点好处。”
“宋兄还在庄大娘子的房中?那庄大娘子去何处歇息?”何季辅疑道。
“她自然是去了庄二娘的空房了。”武景昭瞥他一眼:“何小郎现在不晕船了?”
“大概已经习惯了。”何季辅淡声道:“我刚见船主一脸狼狈,发生了何事?”
武景昭轻笑一声,将刚刚发生在船舷的事细细讲了一遍:“原是那段兰依仗着郡王府的身份,又称是为了李玉的安危,可真遇到刀子,她脸都吓白了,转头就逃,分明外强中干。”
“婢女也是人,刀子抵脸时,不逃的才是呆子。”
武景昭冷哼一声:“我们供他们吃穿,没了主子,奴才们连命都难保。可真遇事,这些奴才却只顾自己。你看那些画舫上的力夫,虽行事粗鄙,但比你我养在府中的奴婢有骨气。”说罢,她在何季辅面前重重关上窗。
何季辅被堵得说不出话,他想起自己亲生阿娘也是婢女的出身,可阿娘生性要强不见对谁软弱过。他站在廊下低头看了看手中丝帕,难怪葛娘子明明就在屋内却不肯出声,怕是误会了他追出来的意思。宋之问这几日频频进出他房间,遗落帕子也属正常。
此时轩厅传来阵阵缥缈琴音,有如雾中清透流水,他将帕子藏入怀中,循声而去。轩厅下五名坐部伎在演奏雅乐,主位坐着一人,却是道姑李梵镜,道长正将她那副裹着石蓝直裰,骨肉嶙峋身子半依在丝绸软塌上,醉笑道:“白天才说不要落单,现在却又独自夜行。难道何郎君也是不怕死的人么?来来来,你我喝上一盅如何?”
“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