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王府中哪有这等粗鄙之人。”庄上鹰满脸地厌弃,又去找别处的箱子,最终钻进了一只半满的绸缎箱中:“李玉现在人不在船上,没有穿这些衣物的机会。这些个衫子亦可做软垫。”说罢她舒舒服服地在箱中躺下:“到了地方,你可要记得叫醒我。”
“行。”章阿大应道,走过去拍了拍箱子:“小娘子,你就安心在里面呆着吧。”
“不对。”庄上鹰突然掀开箱子,冒出个头来:“你不会将我丢在此处自己跑了吧?你得抵个东西给我。”
章阿大道:“我浑身上下一个铜板都不剩,你先前给我的银子被绑住我的那些力夫搜走了,你总不能现在要回去。”
“你脖子是什么?”
“我出生时,阿娘给我求的平安符。”
庄上鹰笑嘻嘻地一把抓过去:“那就这个,待我上岸后再还于你。”
“行。”章阿大点点头,又盖上箱子,悄悄扣上了那驼皮箱上的铜锁扣。章阿大对庄上鹰撒了谎,他能游过去的汴河窄湾并非夜里才到,而是就在前方。带一个小娘子泅渡窄湾?他章阿大可不傻,若这婢女体力不支半路非要缠在自己身上,恐还会将他拉下水去。他先前帮她,不过是因他收过她的银子,不好拒绝,但一块碎银绝不会让自己堵上性命。
章阿大自认读过几本书,也是个好人,却有比常人更贪财的毛病。区区一张道观求来的平安符算什么?他提前三月来这画舫做了力夫,为的就是在关键时候捞上一笔。原本他早已从青娘身上配得了钥匙,亦可用画舫的木舟带财物离开,可孙旭那厮总是偷懒,频频走出桨房在仓库附近游荡,惹得他怒火中烧,原本有次他就要得手,但又从二层下来了这位要找渔网的小娘子
离开之前他又四处摸找了一番,原本泅渡时只想捎带几块值钱的金玉酒盏,也好在路上找穷乡僻壤之地买户良籍,改名换姓重新过活,可这箱中值钱的东西实在太多,什么金筐宝钿玉梳,鎏金飞廉纹银盒,金镶玉步摇,还有羊脂白玉臂环……到最后,章阿大心中狂喜,双手着魔般发抖无法自控,一件又一件使劲地往怀里揣,只要能塞得进去的什物,通通都塞进怀中,再用麻绳扎紧,胸前包袱沉甸甸地,坠得腰都直不起来。
章阿大做完这一切之后心满意足地锁上了房门,此时无人来寻他,或许是船头桨房中众人不曾醒来,但也隐约可听见其他桨房的力夫正在房中大声嬉笑,时机刚好,他悄悄爬向那二楼的甲板
魏寻山站在回廊处,让风将自己茶色袍角高高卷起,他在看窗外檐下挂着的那只鎏金铜铃,铜铃上绑着被烧得边缘焦黑的绿色丝带,显然是廊下帷幕撕成条状再链接起来,一端穿过了窗户,绑在裴思谅的腕上,已被烧成碎片。另一端也软塌塌地垂坠在地上,他思忖片刻,爬上三层凉亭,果真又看到一截被烧得边缘焦黑的丝带,顶端绑在凉亭房顶避灾的铜制狻猊上,那是画舫的最高处。画舫回廊与凉亭下均挂满深深浅浅的绿纱帐避光驱蚊,因此这条丝带挂在这里并不显眼。
魏寻山再凑上去嗅了嗅,丝带上浮动着一层轻微的腥味,他犹豫地沾了一些放舌尖品尝,是海盐!有人以盐水浸泡丝带导引天雷杀人!这显然就是裴思谅的死因!他早提醒过李玉,千万小心林梅阳的亲眷会来寻仇!
魏寻山正惊愕不定,只听到身后一声重重的噗通声,好像有人跳进了水里。他猛地转身,急步跛行奔向围栏,朝下望去,远远地,在船头的方向,黑色水面上,有涟漪四下散开,魏寻山站在船舷旁看了半天,也不见有人露出个头来。
第十四章
一股凉意顺着脸颊滑落,包三水猛然惊醒,朦朦胧胧见眼前贴着双眼外鼓的蛤蟆脸,吓得心头一紧,醒来定睛再看,原是来换班的范九篙正用一壶清水浇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