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个痴汉。”包三水见状摇摇头。
“咦?怎么,有些晕?”一力夫只是多喝了几口,摇摇头道:“这酒劲着实是”
裴思谅觉得头晕。
窗外的光,早已斗赢了茶案上的那盏昏暗的琉璃灯,透过廊下飘荡的丝绢和窗棂的细棱撒落一地深深浅浅的暗影,男子躺在榻上,听窗外随风的鎏金铜铃被压在沉闷的雷声下清脆不休,心中盘算着午时才过,今儿也并未吃多少酒,只是半盏罢了。许是因自己年纪渐长,经不住这样日夜颠倒地折腾。天光刺眼,他翻了个身面朝榻内,连日暴雨,身下丝绸软铺早已经吸饱了水气,这让裴思谅感觉自己是躺在巨大黏稠的水草中,右腹又开始刺痛难忍。几年前就有人对他说过,这恐是肝疾
可他忍不了没有酒的日子,龙门山困顿十余日,饥寒交迫又滴酒未沾,那酒瘾来时如同万蚁噬心,比饥饿更可怖。
裴思谅上山时候哪里会知道那李玉的别院中所藏美酒已被上月来裹的郡王喝光,刚熬到第二日就已浑身难受,他并不在乎自己会不会饿死在龙门山,只担心在饿死之前就因受不了酒瘾发作跳山而亡。
直到状元郎抱着一碗米酒来找他,原来别院供客人居住的房间有限,林梅阳就被打发去守门人的房中暂住,他也因此找到对方留下的一些笨曲,又从口粮中均了些米出来,煮熟后放在火堆附近不冷不热温着,笨曲加入熟米浆酿酒也只需三日就成。裴思谅在那牙白的米酿中兑下清水,每天忍不住时就喝上一小口,也抗了好几日,直到陶罐中最后一粒米被舔干净,他又犯了酒瘾陷入癫狂。
他再次转身,将榻上那床金线绣密云缎被拉到胸前严严实实地盖好,片刻过后,倦意终于击倒痛楚。合上眼时,鼻尖隐约嗅到一丝河水的腥气,也大约是做了梦,朦胧中见到床榻下立着一双精巧的女子的脚,每只脚趾都如同珍珠那般圆润,但却趿着双粗制滥造的芒鞋。
庄上鹰从浮舱爬出来,晕头转向地跑到不知何处,随意推开一间桨房的门,见几名力夫已倒地呼呼大睡。
“你果真一直藏在下面。”章阿大喜。
“你怎么又被人绑起来了?”她走过去,一边发抖一边费劲解开绳子:“我好冷,可有什么吃的?这些人怎么了?”
“他们喝了从上面滴下来的酒浆就醉成了这样。不想这些贵人们享用的美酒酒劲如此浓烈。”章阿大褪下身上绳索。
“没有了力夫,这画舫全靠风力行驶?”
“这间桨房没了力夫,还有其他桨房的力夫在,况且今日风力足矣,他们大部分时间也只是干坐此处吹牛玩钱,听令于舵房的鼓声。你若是饿得慌,船尾食仓中就有吃食,不过好酒好肉都在二层庖房里。”
庄上鹰突然打了个冷颤。
章阿大这才发现她浑身早已湿透,抱着胳膊瑟瑟发抖,如一片风雨暴打的蕉叶。于是他赶忙去力夫通铺翻找了几件干净的粗衣让她换上,又找了一只甜瓜。“此处只有些不值钱的瓜果莱菔。”他又道:“我不能呆在此处,若是再被他们抓到,恐怕会直接将我绑上石头丢进河里。”
“你可以躲去别的地方?”
“这画舫,我们力夫只能在底舱行动,若是去了二层一定会被抓住吃一顿鞭子再送下来等死。”章阿大摇头:“现在画舫在汴河上,我知河道上有处窄弯,等到了那里我就先跳河游上岸去,先保住性命再做打算。”
“我与你一同游上岸去!”庄上鹰急忙道。
“那现在最重要是趁这些人酒醒之前,你我都找个地方躲起来。”
“再去浮舱,若你不怕的话,那舱下藏有尸首。”庄上鹰补充道:“两具。”
“两具尸首?”章阿大大惊:“你可有看清尸首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