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秉烛夜谈,风浪更大,何季辅晕晕乎乎又吃了半筐柑橘,果皮剥落一地也不着急收拾,期间又提及科举功名,宋之问打开一扇窗,让风吹进来,道:“我一直不明白一事,为何何兄这些年都不曾前来参加春闱?”
何季辅已在床榻外侧和衣躺下,道:“你与我都深受春闺不中之苦,我早已放弃。我虽士族却是家中庶子,想求官也得和你一样苦读,但有时我却在想就算中了功名谁又能保证往后的事呢。不如就做个闲散子弟,享祖荫庇佑,照样能活得舒舒服服。”
“此话怎讲?”宋之问躺在床榻内侧,奇道:“你为了春闱付出的努力并不会比常人更少,怎就突然放弃?”
何季辅摇头:“世事无常,就算取得了功名,也未必有个好下场,也可能连半日官都当不上就没了。”
“何兄是指一年前状元林梅阳惨死一事?我听说过,年纪轻轻确实是可惜了。”
“他确实不该死。”何季辅叹息一声,闭上双眼。
“这才中了状元怎会爬上龙门山摔死……”宋之问听着窗外雨声也来了困意,慢慢闭上眼睛:“若我中了状元,才不会随意去危险的地方……”
何季辅不再说话,他想起一年前也是在李玉生辰之前,也大多还是画舫上这群人,临时兴起,随她前往洛阳城附近的龙门山赏景。李玉在龙门山顶有一座小小的别院,龙门山地势孤绝,山巅之上能够修筑别院的地方不大,因此别院只够他们十来人同住,并没有多余给下人生活的地方,再加之看守别院的是一对夫妇也可煮饭洗衣,因此他们决意将随身带的婢女小厮都留在山脚下一处驿站,独自上山。
那是何季辅最后一次见到林梅阳,他刚刚高中状元还未被授官职,因圣人极为珍爱才情,被引荐拜太傅门下作了门生,因此就与中书令之子郑无咎有同门之谊,随他前来引荐给各位士族子弟。
李玉身边随行都为士族,平日并不会将平民出身的林梅阳放在眼里,而且个个娇生惯养,撇下身边随从去登高也只是为了稀罕有趣,众人一路叫苦连天地登上山顶,那天气也如同今日的暴雨一般,一行人刚刚抵达别院,乌云就贴着头顶,天雷滚动,暴雨铺天盖地,站在山上竟有了地动山摇之感。
突然何季辅听到耳旁有人惊呼:“不好,这山腰快崩了!”
石子般的暴雨砸进黑色江面,也砸向画舫甲板。
此刻已是子时,夜风如同鬼魅呼啸,穿过木窗缝隙吞灭烛火,黑暗吞噬一切。平躺的何季辅并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他只是有一种微妙的感觉,好像某种动物的呼吸轻轻地落在自己手臂露出的皮肤上。
他睁开眼睛,只有窗外回廊下的灯火照出在一团黑影,一道金属的冷光在眼前闪过,何季辅只来得及向内一滚,避开了重重扎下来的匕首。
“是谁!”他出声呵道!那黑影一愣,转身朝着窗户的方向跳去。身边的宋之问似也被吓醒,翻身起来:“可是进了贼?”说罢又自觉好笑,在水路上又何处来的贼?
何季辅不急回他,也跳下床榻追了上去,眼看那人已靠近窗户,脚下却不慎踩到先前剥下的果皮,一个踉跄摔下去,头磕到了窗户上。何季辅急忙上前,将那人拽到灯下一看,手上拽着的是一名胡服小娘子,额头被窗框撞得红肿泛紫,正是庄家小女庄上鹰。
何季辅吓得赶紧松开抓住她的手:“怎会是你?”
“这,这是为何?”宋之问拾起落在床榻上的匕首,惊愕问道:“庄二娘子,你为何要害何兄?”
那庄上鹰只冷冷地看着他,并不说话。一旁何季辅道:“她要害的并非是我,你忘了这是谁的房间?”
宋之问又惊了,道:“庄二娘子,可我素日与你并无恩怨啊。”
“你做了什么,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