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2 / 2)

格外沙哑。

再往前走,博览园的玻璃穹顶像水晶碗扣在草坪上,馆内 55 万份植物标本在冷气中沉睡。

路过试验田埂,戴草帽的学生正蹲在玉米地边记录玉米须颜色。陶土渠里的清水和塑料管中的营养液在向日葵田汇合,浇出一条流动的彩虹。无人机群喷出的白雾和远处扬起的草木灰一同掉落,像一篓星星被乱乱洒下来。

穿过植保学院,紫藤花爬满花廊。绕过青贮饲料塔,动物科学基地的学生们正在给秦川牛测量体温。

路尽头的图书馆在热浪中蒸腾。

电动车拐过唐代古槐下的坡道,林珠不得不眯起眼。

风像丝绸拂过脚踝。与前日在深南大道被空调外机热浪袭击的触感截然不同。她的防晒袖不再被汗水腌成半透明的蝉蜕,速干面料下的汗珠刚冒头就被秋风卷走,留下细微的瘙痒感。每口呼吸里带着的不再是汽车尾气的灼热,而是肉夹馍的焦香与粉笔灰的微尘。

如果不是那滑稽的乌龙,或许她此时此刻会在滨海大道上吹海风。被林立的高楼大厦包围,欣赏夜晚闪烁的城市灯光。

可是当她在古槐的荫蔽下,看着无人机群在麦浪间织出的航线。忽然觉得连指缝里沾着的泥巴都是自然的馈赠。

她喜欢这里,喜欢这片被渭河滋养的黄土高原,喜欢那些被千年农具雕琢出的塬、梁、峁、川。

这里的沟壑不是地理书上的等高线,而是外婆用木犁教她识字的笔画。奔跑在秦岭褶皱深处的童年已把葡萄藤的虬劲刻进她的骨血。

她深深地热爱北农。

晨跑时总会遇见白发教授拎着布口袋在试验田捡麦穗,葡萄酒学院的紫薇树下,总有三两学生捧着自酿的桃红葡萄酒请路过的老校工品鉴。

她还记得本科的时候,在葡萄酒品鉴课上,老教授突然掏出手帕包着的搪瓷缸告诉他们那是他的导师当年用军用水壶改的醒酒器,热情地鼓动学生用 ISO 杯对比差异。

当她带实习生在宁夏酒庄做橡木桶陈酿试验时,酿酒师骄傲地找出当年的毕业照告诉她:“学姐,我 2007 级发酵工程的。”

她臣服于把每个踏入这座校园的人都变成大地忠实解读者的魔力。

心里默默地发誓一定要留在这里。

她松开车把,让电动车顺着缓坡自然下滑。仰起头,脸被树叶间漏下的光温柔地舔舐,感觉这里的风都更有生命力先卷来青贮塔顶正在翻堆的燕麦秸秆味,接着是实验室排气口飘出的赤霞珠果渣发酵气息,最后那缕钻进防晒衣领口的,分明带着试验田盐碱土特有的苦咸。

这就是大自然的魅力,每一处的风都有着自己独特的基因。

此刻擦过耳际的,是秦岭北麓的季风在塬上磨了千百年的粗粝。而昨日在深圳湾畔尝到的“海风气息”,是挟着太平洋寒流的咸雾。

林珠突然捏紧车闸,橡胶轮胎在青石路上擦出短促的嘶鸣。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搜索半山风风火火地在网上宣传的“国货之光”,产地写的是……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得荣县?

她闭上眼,在脑海中回忆那瓶酒的风味。咸鲜,像是海风中夹杂的盐粒。

得荣县,北依青藏高原,东接四川盆地,南邻云南迪庆,西连西藏芒康。周边被深切达 2000 米的金沙江峡谷、海拔达 5000 米以上的横断山脉环绕,距离最近的孟加拉湾直线距离也超过 1200 公里。

是哪门子的海风能吹到那儿?

施竞宇的酒,根本就不是国产酒!

如果是西拉的话,或许是澳大利亚的迈拉仑维尔、新西兰的霍克斯湾或者是法国的朗格多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