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云,”何年尽可能使自己显得诚恳,“这次我?意外小产,天子必然愿意补偿我?。你若想离开这是非之地?,我?可借机向圣上求个恩典。无论是看在你长?姐的份上,还是为了?安抚沈家,圣上都必会应允。”

宋檀闻言,略略抬起头,琥珀色的瞳孔微微收缩,在苍白的脸上,显得阴湿感十?足。而他的唇色淡得近乎透明,唯有咬出的齿痕,还泛着血色。

“夫人好意,下官心领了?......:他冷冷道,“可长?姐孤身幽居冷宫,下官想要陪在长?姐身侧......”

窗外的日?轮,滑入了?云层里,宋檀的脸庞顿时陷入阴影。

何年凝视着他,冷不丁拆穿道,“你若真想陪伴长?姐,自可在长?姐身边做内侍,何必舍近求远,非要进入吃人的皇城司呢?”

宋檀浑身一颤,像是被戳中痛处的蛇。

他抬手抹去泪水,露出个惨淡的笑,“夫人久居富贵,不知世态炎凉。长?姐如?今落魄,若我?还如?过去一般,只想做个富贵闲人......恐怕那诺大的深宫,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能将长?姐生吞活剥......”

此刻的宋檀,活像雨林深处滋生的毒蕈,色泽艳丽却泛着潮湿的冷光。

那双含水眸子清澈见底,明明看起来无比赤诚,可何年却一眼洞穿,其中藏着的算计。

她其实早该想到的,‘宫女私通侍卫’这般从男女大防入手的阴私手段,怎么看都不像是庆帝的手笔。

而宋檀能够在家族覆灭后,稳坐皇城司勾当,除却庆帝是他姐夫这层关系,恐怕还因他不仅献上宋氏百年积累的私产,还在庆帝面前献策献计,甚至献出忠心和节操了?......

何年沉默地?注视着他,久久不曾说话。

宋檀见她不语,忽然伸出双手,掌心向上,做出个孩童认罚的姿态。

“夫人,下官害您失了?孩子,您还这般为我?着想,实在令下官羞愧......求夫人责罚。”

这个动作?太过熟悉。

少时他们在一起玩耍,每回?他惹她生气,他总会这般伸出手,掌心上放着戒尺,求她惩罚。

何年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已是一片清明。

既然他做出了?选择,执意要当庆帝的爪牙,那她只能做出应对,将这爪牙对准庆帝。

“宣云,其实小产一事,并不能全怪你。我?这身子本就虚弱,偏生婆母日?日?要我?起身立规矩,那日?为着册封大典,更?是三更?天就被唤起来梳妆......”

她越说声音越低,到末处只余泣音。

“如?今孩子没有了?,婆母反倒怪我?不中用,连个孩子都留不住。还说她怀着将军时,尚能在北境行军打仗。可她们这些粗野之人,怎知我?们这种世家女,从小养在深闺,身子骨哪经得起这般折腾.....”

宋檀眼里闪过一丝复杂。

她对他的不在意,让他恨透了?她。故而知道她的孩子没了?,哪怕这会给他招来麻烦,他也觉得痛快极了?!可知道她过得不好,甚至在婆母面前备受磋磨,却并不能让他觉得快活。

“秋......”那个在心底呼唤了?千百遍的名字几乎脱口?而出,却在舌尖打了?个转,硬生生咽了?回?去。

沈初明那日?的羞辱言犹在耳,像一盆冷水浇灭了?他所有冲动。

“夫人突然告诉我?这些......”他斟酌着词句,声音有些发紧,“是有什么打算吗?”

何年拭去眼角的泪,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我?说这些,只是想让你不必太过自责。就算没有皇城司的事情,或许我?腹中这个孩子,也是保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