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路坦然跪禀,“回陛下,账目分毫不差。”

庆帝嘴角浮起一丝讥诮,“那郭卿还有何话可说?”

“禀陛下”,郭路不疾不徐地叩首,“臣虽未查出账目出入,却发现比账目出入更为严重的问?题...”

他猛地抬头,声音如金石掷地,“宋家竟敢以私银冒充库银!敢问?陛下,此罪当如何处置?”

庆帝脸色骤变。

他知道?库房缺失的二百万两白银,前日宋家已经补齐。

故而,御史台要求查账时,他才故作勉强地同?意。本想看他们无功而返的窘态,再借机压下羁押宋氏阖府的之事,待此事热议过去后,再做他图...

却不想...

庆帝强自镇定,指尖却在龙椅上掐出白痕。

“郭卿慎言!库银每月由三部勾院核对,每季都磨勘司盘点,诸司文?帐月申岁考,岂容差错?”

他的声音越说越高?,最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卿可知诬告之罪,罪当几何?”

郭路缓缓起身,走向其中?一口?箱子,玄色官袍在青砖地上拖出长长的阴影。

“陛下,臣过去也以为,诸司文?帐,月一申省,岁终会考,毫厘必究,岂会出错?”他喟然长叹道?,“这也正是?老臣,最为忧惧的地方...”

郭路脸上一片凝重,“最不该出错的地方,却发生这样的纰漏,可想而知...”

他欲言又止,只是?将两枚银锭托在掌中?,展示在天子面前。

“陛下请看,这两枚银锭表面看来一般无二。顶部皆烙有‘户部监制’的火印,九叠篆官印以烙铁烫刻,深入银体?;底部钢戳亦完整标注年号、月份及铸造局编号...”

他忽然收声,指节在银锭上轻轻叩击,发出截然不同?的声响,“但细察之下,二者成色质地内里,却有天壤之别。”

说着,他以验银刀挑开第一枚银锭的侧面接缝,“官银本该整块浇铸,此枚却有明显熔接痕迹。更可疑的是?...”

刀锋猛然切入雪白的银锭,断面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按照朝廷统一标准铸造的库银,含银量须控制在九成至九成五之间?,必掺特定比例的倭铅或铜,呈特有的‘雪青色’,而不是?纯银色。可见这枚银锭,并非官银。”

“据老臣所知,富商铸造的银锭,多采用云南矿银,成色高?达九成八,且因云南银含微量锡质,外面雪白如凝脂,内里断面却呈青灰色,内核更有云南银特有的竹叶纹结晶.......”

郭路又以验银刀当着众人?面,剖开另一枚官银,刀锋过处,银质如凝脂般绽开。

他抬首环视众人?,“这二者质地差异,正如泾渭之分。而老臣若没有记错,账册记载的库银成色,每一年都是?‘九五色’,与私银所谓的‘九八色’,乃至‘足色’不符。这也就罢了,老臣记得,先祖皇帝开国时,伪银甚嚣尘上。为此,户部特意推出‘夹层银’,将刻有‘内府’篆字的银片夹在银铤中?心,破开方可查验。而这枚银子有内里夹层,另一枚银子却没有......可见,老臣提出要彻查三司账目后,有人?怕账目数目和实?际库银不符,暴露出他挪用公款的罪行,这才临时补上这些白银......”

“敢问?陛下?”郭路一字一顿道?,“除了权倾朝野的前宰相?宋居珉,还有何人?有这通天本领,能在这戒备森严的皇宫,行如此胆大包天之事?”

他话音刚落,群臣的目光,都惊诧的望向御座上那位天子。

因为他们几乎同?时意识到,能在国库自由运送白银,除户部签发三司勘合凭证外,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皇帝朱批的调银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