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北方白,是我们将军从金城艮河带回来的,很稀罕的品种。”

何年见这小厮年岁不大,一身软翅幞头小袖圆领常服,脚上一双黑色练鞋,走马练家子的把式,看着十分简朴。

不过,样貌倒是清秀利落,很合她的眼缘。

何年给了打赏,饶有兴致的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回少夫人,小的名叫沥泉,是伺候将军生活的小厮。”沥泉回答的很恭敬。

“这北方白在别处也是不活的,只有金城艮河里长了百亩花,说是那边地泉水丰沛的缘故,小的也不清楚具体缘由。只知道将军行军路过那里,见这北方白开于小雪中而不败,就命令小的和湛泸哥哥,从金城运回了玉京。路上走了七天七夜呢,幸而是种活了。”

“金城艮河?”

何年记得在查找沈初照的资料时,她曾去过一个七十年代研究沈初照的学术大佬家里,那个老教授同她一般痴迷沈初照,只是在动荡的年代被打成了毒草,许多学术成果也付之一炬。

家中现存的很多资料,还是她的学生和家人,保留和整理出来的。

只是时代原因,几十年间,沈初照在历史中都是负面形象,鲜少有人将她作为研究课题。

直到近些年,传统文化复兴,沈初照的审美和生活,尤其是笺纸和私刻领域的成就,慢慢显现出来,学术研究上的正面评价才开始居多。

何年还记得,那日天气闷热。她在老教授的资料室里,在散发着霉腐味的陈年笔记中,看见一小截从报纸上剪下来的短小资讯,贴在塑皮红星笔记本的后面。

那则资讯只是提及,考古学家在兰州一处干涸的沼泽地里,挖出了存在上前年的莲花种子,这证明千年前的这里,曾经有大片白莲存活过。

何年当时感到困惑,不知老教授保存这则新闻,和沈初照有何关系。

可兰州历史上,就叫金城。

“想去金城艮河看看...”她感慨了一句。

沥泉心里一软,望着少夫人明若雪色,语气重一点就会吹化了的脸,巴巴安慰着,“少夫人若是想看,等过两个月,可以跟着将军回北境,回北境路过金城呢。”

沥泉的语气里带着天真,“北境的雪,和少夫人的脸一样白。只是一样不好,那风太大了,怕是要给少夫人吹跑了...”

跟在身后的疏影和桂月,都忍不住笑了。这个小厮虽然不够老练,说话倒是挺有意思的。

何年没有跟着笑,‘等过两个月’,深深刺中了她的心。

看来,将军只以为过完除夕后,就要离京北上了,却不知道大梁使节再过一个月,就该进京议和了。

到时,大将军几年内,拼死打下的丰功伟绩,会被‘两邦永结秦晋之好’消解。

大梁三皇子会来大宁和谈,求娶大宁公主为妻,而庆帝刚登上大位不过两年,也不想边关将权独大,定会同意和谈......

等新帝一朝‘兔死狗烹’,大梁也缓过劲后,铁骑一路南下,直取玉京...

何年头皮一麻,根本不敢想象之后会发生的事。

幸而内院到二院,本就不远,何年跟着沥泉轻快的脚步,半刻钟后,已到达将军的内书房。

书房近湖,水影射到芸窗,飘着丹桂的香味,她隔着三米远的距离,见李信业穿着武将的红罗蓬裆袍,腰束革带饰鱼袋,足蹬墨色轻便软皮靴,坐在长案边看书。

小厮回禀后退去,他放下书册,投来幽幽冷冷的一瞥。

何年莞尔一笑,敏锐意识到,已是深秋天气,按理说室内该比室外暖和,但将军的书房内,温度和外面一样冷。

她下意识看向门窗,莫非一夜未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