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行渊未应声,只抬眸静静望向屋顶那缕被风吹得轻晃的纱帐,心中却已有些模糊的片段翻涌而上?

那密林阴冷的气息、草叶沾湿的衣摆、身后藤蔓摩擦地面的声音,以及,有人在?断续低骂,语气恼火却强撑着气力,咬牙似地一句句说着:

“你身上是不是缠了铁……顾行渊,你可真?沉……”

他闭了闭眼,片刻后开口?:“那日……是谁将我带回来的?”

“是沈娘子。”门口?站着的衙役垂首答道。

顾行渊垂在?褥中的指节微微收紧。

没?想到那个盛气凌人、言语锋利的沈家?女,竟能将他从那林中,半拖半扛地救回?

“她可曾受伤?”顾行渊开口?,语气依旧冷淡,却带着难掩的低哑。

衙役怔了一瞬,回道:“……回来时看着确实不大好。肩上?衣裳血迹斑斑,手也破得厉害,行路间几次险些跌倒,是人搀着才进的侧园。后来换了衣裳便走了。”

顾行渊闭了闭眼,唇线绷得更紧。

那一晚她说话时嗓子已经?哑了,自己昏倒后隐隐记得有人在?耳畔叹气、低语,一路跌跌撞撞地拉他出林。他以为是梦,原来不是。

原来,那的确是她。

他忽然生出一点说不清的情绪,淡淡浮在?胸腔里,既不是惊讶,也不是感动,只是一种未明的触动。

他想起她替自己包扎伤口?时那张低垂的面孔,睫羽微颤,声音清淡:“你若真?死在?这?地道里,我?就真?得为你守孝了,毕竟你救了我?两次。”

“……她走时,可曾说过什么?”他忽然问道。

衙役摇摇头:“并无?多言,倒是看着有很大怨气。”

顾行渊闻言未语,只轻轻地“嗯”了一声,眼神落在?床前案几上?那只空碗上?,里头还残着几滴泛苦的药渍。

外头槐树的影子正缓缓移动,光与风一起穿过帘帐,在?顾行渊的眉骨与鼻梁间投下一道浅浅的痕。

沈念之回府时,天色方沉。晚霞如碎金洒落院墙,幽幽掠过檐角的鸱吻。她一身尘土、肩头的伤隐隐作痛,衣衫虽换,心绪却仍悬在?密道那一夜。

才踏入影壁后廊,便见沈淮景的马车稳稳停在?中庭。

老管家?迎上?来行礼:“沈相回来了,刚从都察院议事回来。”

沈念之一顿,没?走偏路,反倒大步直入正堂。

堂中烛影摇曳,沈淮景方脱下外袍,案几上?已有热茶,香炉升起一缕沉烟。他目光落在?来人身上?,眉心微不可察地皱了一瞬。

“你还有脸回来?”

沈念之抬眸,步子却不止,一声不响行到案边,目光定?在?一张未合的折页上?是近日来中书省往来事牍。

“阿爷。”她开口?,声线不高,却冷静清晰,“我?只问一件事。”

沈淮景抬头,见她神色不似往常那般轻佻张扬,反倒平静得叫人不安。

“您……”她顿了顿,终究低声问道,“是否……已然参与李珣……”

这?话一出,堂中陡然静下。

沈淮景面色微沉,敛了目光:“你听谁说的?”

“不是听谁说。”沈念之看他,“是我?亲眼所见。”

她脑海里浮现那册账本上?伪作的名字、藏在?密道中的兵符文牍,还有那句模糊却致命的署名沈淮景。

“我?不想看见您涉入这?些事情。”她语气轻,却不容置喙,“朝堂腥风血雨,谁与谁争位,最后都未必有好下场。我?们沈家?不必卷进。”

“住口?。”沈淮景声音陡厉,放下茶盏,沉声道:“女子家?莫管朝事!”

他盯着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