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没散尽,西跨院的花厅就收拾得干干净净。紫檀木长案上铺着月白毡子,青釉茶具、素面茶筅摆得齐齐整整,宫里来的刘嬷嬷已端坐在上首,一身灰布褙子,眼神像淬了冰,扫过站成一排的姑娘们时,连檐角的雀儿都噤了声。

“今日学的是‘奉茶礼’,抬手要过眉,落盏不碰案,一步错,便罚抄《女诫》十遍。”刘嬷嬷的声音又冷又硬,手里的茶筅在盏中轻轻一转,浮沫旋成规整的圆。

范玉苒站在最前,月白襦裙衬得她身姿如柳,乌发仅用支白玉簪绾着。她跟着嬷嬷的动作学,净手时指尖微屈,幅度不超半寸;执壶时手腕轻旋,茶汤注入公道杯,竟分毫不差。刘嬷嬷难得点头:“大小姐有大家风范,《茶经》里说的‘其沸如鱼目,微有声为一沸’,你悟得透。”玉苒垂眸谢过,眉宇间不见骄气,只像春日里的湖面,静得温润。

范玉芍穿了身水红绫裙,比往日收敛些,却仍忍不住往前凑了半寸。她学东西快,可总追着嬷嬷问:“水温差半分如何?换了紫砂茶具,滋味是不是不同?”连“凤凰三点头”的手势,都要对着铜镜练到手腕发酸,直到壶嘴的弧线与嬷嬷分毫不差才肯停。有次她不慎打翻茶盏,烫红了指尖,却咬着唇重新沏了一壶,茶汤竟比平日更醇厚些。

玉菱、玉茉还是一身水绿布裙,低眉顺眼地站在角落。姐姐沏茶时手总抖,妹妹就悄悄在她耳边说“慢些”,两人的茶盏总是并排放着,茶色、浓淡都像一个模子倒出来的。刘嬷嬷检查时,见玉菱把碎茶末都收在小罐里,只淡淡道:“倒也算安分。”

最小的范玉荣最是坐不住,藕荷色袄裙上绣着小蝴蝶,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她学什么都快,看一遍就会,可端茶时总爱冲玉苒挤眼睛,行屈膝礼时裙摆能扫到案角,念《女诫》还把“婉娩”念成“碗面”,惹得姐妹们偷笑。刘嬷嬷留她罚站,她倒盯着廊下的海棠花出神:“嬷嬷,那花长得没规矩,可好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