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是另一番光景。玉荣绣的荷包歪歪扭扭,秦昭索性把丝线缠在手指上转着玩。两人瞅着李月娥绣的松鹤图,针脚细密得像天上的星子,都看呆了。

“她绣的鹤,翅膀像真能扇动似的。”玉荣小声说,秦昭点头:“比我拉弓时的手还稳。”下课时,竟凑过去讨教,李月娥嘴上说着“你们学不会”,却还是放慢了速度,教她们如何让针脚藏在布料纹理里。玉荣学得认真,秦昭却手忙脚乱,线团滚到李月娥脚边,三人都笑了,之前的些微别扭,早被这团乱线缠没了。

午后的射击课是她们的主场。秦昭教玉荣拉弓时腰腹要发力,“今儿风大,瞄准靶心右一寸。”玉荣替她扶着弓,秦昭凝神一箭,果然正中靶心。轮到玉荣,她臂力不足,秦昭就站在她身后,双手覆在她手上一起拉弓:“别怕,跟着我呼气放!”箭头擦过靶心,虽没中,却比上次远了丈许,两人击掌欢呼,震得旁边的姑娘们都看过来。

最疯的是黄昏时分。周先生院中的梅子熟了,青莹莹的挂满枝头。秦昭踩着墙根的青石砖往上爬,玉荣在下头举着裙摆当兜:“左边那枝!结得多!”秦昭刚够着枝桠,就听见先生的声音:“谁在墙头?”

两人吓得魂飞魄散,秦昭抱着梅子往下跳,玉荣伸手去接,两人摔在草地上,梅子滚了一地,笑声却像撒了欢的小鹿,撞得树叶沙沙响。躲在假山后分梅子,酸得直皱眉,秦昭却把最圆的那颗塞给玉荣:“这个甜些,算谢你当接应。”

日子就这么热热闹闹地过着。姑娘们渐渐习惯了这对形影不离的组合:看见秦昭扛着弓往靶场跑,就知道玉荣准揣着算筹跟在后头;听见玉荣在课堂上争论“守城该备多少箭,就明白秦昭定在桌下给她递纸条加火攻。

傍晚放学,两人并肩走在夕阳里,影子拉得老长。秦昭晃着手里的木剑:“等结业了,我带你去我家马场,教你骑最快的那匹。”玉荣踢着路边的石子:“那你可不许抵赖。”秦昭忽然停下,从箭囊里抽了支没箭头的箭递给她:“这个给你,算……算咱们的信物。”玉荣接过来,箭杆上还留着秦昭的体温,她把自己常带的小香囊过去:“那这个换,不许反悔。”

连日暴雨冲垮了永定河河堤,浊浪卷着泥沙漫过沿岸十几个县城,灾民们扶老携幼往京城涌来,城门口的粥棚从天亮排到天黑。女学堂早早就停了课,先生们带着学生们分头去各府帮忙,玉荣跟着沈兰芝在范府的粥棚舀粥,秦昭则骑着马穿梭在各棚之间,帮着维持秩序,石青色的襦裙下摆总沾着泥点。

“玉荣,你看那边!”秦昭勒住马缰,指着不远处镇国公府的粥棚领粥的灾民手里捧着的碗,竟比范府的小了一圈,稠度也差了些。玉荣放下粥勺,跟着秦昭走过去,正撞见管棚的管事偷偷把好米往另一个缸里倒,见了她们慌忙遮掩:“是……是给孩童留的细粮。”

秦昭一把掀开那缸米,底下全是掺了沙子的陈米:“我祖父让用新米施粥,你敢换陈米?”管事吓得跪地求饶,秦昭却转头对玉荣说:“这还只是粥棚,朝廷要收粮赈灾,指不定有多少手脚可做。”

这话没说错。三日后,周先生被临时抽调去主持收粮登记,特意点名让玉荣和秦昭跟着玉荣算得快,秦昭识得清粮食好坏,两人一搭一挡,正合适。收粮点设在城外的旧粮仓,各地商户、官员捐的粮食源源不断运来,玉荣坐在案前记账,秦昭则站在粮堆旁,抓起一把米捻了捻:“这是去年的陈米,潮得发黏,不能入库。”

起初还算顺利,可到了第五日,京中最大的粮商“裕丰号”送来五十车粮,账册上写着“上等粳米三十石,中等糙米二十石”,秦昭却在第一车粮里翻出了掺着的沙土,第二车更离谱,麻袋底下竟是半袋石子。“这是糊弄谁?”秦昭抽出腰间的匕首,挑开麻袋缝线,糙米里混着的谷壳簌簌往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