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风云

及笄礼这日,范府的青石板路洒了清水,廊下挂满了素色绸带,按古礼不设红灯,却处处透着庄重。卯时刚过,玉苒就被青黛扶着坐在镜前,沈兰芝亲自为她梳头先将长发绾成髻,用红绒绳系住,再插上支素雅的木簪,这是“始加”前的预备,取“尚质重礼”之意。

“别急,”沈兰芝的梳子慢慢划过女儿的发间,“及笄礼要行三加,一步都错不得。”镜中的玉苒穿着玄色襦裙,领口绣着细若蚊足的缠枝纹,眉眼沉静,虽未施粉黛,却自有股世家嫡女的端凝气。

正厅早已按礼制设好案几,东边摆着篚(盛礼器的竹筐),西边放着盥盆,卫国公夫人作为正宾,穿着石青绣翟鸟纹的命妇服,端坐在上首。英国公府三小姐和礼部尚书千金作为赞者,分坐两侧,皆是一身素色衣裙,端庄得体。

吉时到,赞者唱礼:“始加”

玉苒缓步走出,按规矩跪在蒲团上,背挺得笔直。卫国公夫人亲自为她加缁布冠,轻声念祝词:“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声音清越,满厅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玉苒屈膝拜谢,动作行云流水,连衣摆扫过地面的弧度都恰到好处。

里屋的窗后,玉荣扒着窗棂,看得眼睛发直,扯着柳姨娘的袖子:“菱姐姐你看,大姐像画里走出来的人!”玉菱玉茉也凑着看,两人穿着浅碧色襦裙,手里捏着帕子,眼里满是羡慕,却不敢出声按规矩,未及笄的姑娘只能在偏厅观礼。

“二姐呢?”玉荣忽然回头,“方才还见她在廊下呢。”

谁也没注意,西跨院的角门后,玉芍正被白姨娘按着整理衣襟。她穿了件水红绫袄,领口开得比规矩里低些,露出小段莹白的颈子,鬓边斜插支金点翠的珠花,走动时珠片晃得人眼花。更惹眼的是她的妆容,眉梢画得比平日弯,唇上点了嫣红的胭脂,连眼角都悄悄晕了点粉,美则美矣,却在这素净的及笄礼上显得格外扎眼。

“记住娘教你的,”白姨娘最后拽了把她的袄角,“脚步要慢,递茶时手指别攥太紧,就当是给李妈妈递茶那样。”她往旁边的小丫鬟手里塞了个银角子,“按说好的,把赞者往暖阁引,千万别出岔子。”

此时正厅里,“二加”刚毕卫国公夫人为玉苒换上皮弁(白鹿皮制的冠),祝词刚落,就该赞者引着正宾去盥手,再由玉苒行“醴礼”(敬甜酒)。可两个赞者刚起身,就被个小丫鬟拦住:“夫人,这边请,盥盆设在暖阁了。”英国公府三小姐皱了皱眉,却也没多想,跟着往暖阁去她哪里知道,这是白姨娘买通的下人,故意引错了路。

卫国公夫人正等着盥手,忽然见屏风后走出个红衣女子,手里捧着茶盏,袅袅娜娜地过来。不是玉苒,却是玉芍。

“卫国公夫人安,”玉芍屈膝行礼,动作确实柔媚,只是膝盖弯得太低,倒像戏文里的身段。她双手捧茶递上,腕间的金镯子叮当作响,“小女玉芍,给夫人奉茶。”

满厅的目光“唰”地聚过来,连老太爷都皱起了眉。按规矩,此时该由玉苒行醴礼,哪轮得到庶女闯进来献茶?沈兰芝的脸色沉了沉,却没作声,只盯着卫国公夫人的反应。

卫国公夫人打量着玉芍,目光在她低敞的领口和晃眼的珠花上顿了顿,又扫过她茶盏里那团过分艳丽的桃花沫子,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威仪:“范家的姑娘,都学的这般规矩?”

这话像盆冷水,浇得玉芍脸上的笑僵住了。她身后的白姨娘躲在屏风后,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却见卫国公夫人没接茶,反而对身边的侍女道:“去看看,赞者怎么还不回来?”

恰在此时,英国公府三小姐带着礼部尚书千金回来了,见这情景,顿时明白过来,厉声斥那引路的小丫鬟:“谁让你乱指路的?盥盆明明在东廊!”小丫鬟“扑通”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