纛在风中张扬,猎猎如弦鸣。

大军从长陵坡向北进发,士兵的?脚步声和马蹄声混合在一起?,轰轰隆隆,如同滚动的?雷声,振动了大地,受惊的?走兽从林中奔出,被马蹄踏为肉泥,成群的?鸟雀窜上天空,扑簌乱飞。

远远的?,一只海东青掠过云空,倏然长鸣。

春鈤

傅棠梨独坐于帐中。

此时,夜幕已经降临,外面偶尔有一两?声马鸣,很快就?被捂住了,营地里烛火不照,一片漆黑,只主帅的?幄帐里点一盏孤灯,用羊皮罩子半掩着,恰如夏日萤虫,没于暗色。

玄甲军经过十四日昼夜疾行?,过伊水、经阳翟县、绕北邙山,逼近洛州,眼下正驻扎于洛州南面的?永通,距洛州城不过五里地。

洛州富庶,兵强马壮,城池固若金汤,这个节骨眼上,刺史王永敬正率部追随李颜征战,并不在城中,但?其麾下守城的?兵马依旧戒备森严,不容小觑。

赵上钧意图以首战震慑李颜,定下速战速决之策,拟夜袭洛州城,眼下,玄甲军将士们弓上弦、剑出鞘,严阵以待军令。赵上钧出去了,大约是往营地各处巡视。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数日来,傅棠梨跟着赵上钧一路行?军,早已经疲惫不堪,这会儿,赵上钧不在身边,她身处军营,终究有些不安,手支着颐,靠在案边,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盹儿,却不敢睡着。

门?帘动了一下,周围很安静,赵上钧走进来的?时候,腰间的?横刀与铠甲相碰撞,发出冷硬的?铿锵声,有几分令人心惊,但?他的?手里却捧着一个碗,和他这一身肃杀之气显得格格不入。

傅棠梨揉了揉眼睛:“我还以为你今晚不回来了。”

赵上钧俯下身,将碗递过来,里面盛着黑乎乎的?汤药。

他看着傅棠梨,目光温和:“本来打算出去,刚刚收到师父给你开的?药,叫人加急从咸阳送过来的?,正好今儿晚上赶上,还来得及熬好,趁热喝吧。”

药汤热气腾腾,熟悉的?苦味扑鼻而来。

傅棠梨嫌弃地皱了皱鼻子:“不想喝这个。”

赵上钧笑了一下:“这么久了,你的?失魂症不见半点好转,再拖着下去,我都替你心急,别?怕苦,糖都给你备好了,来。”

她素来怕苦,如今更是一点都吃不得,嘟嘟囔囔着道:“不想喝,记不起?来就?罢了,有什?么要紧的?,你何必执念,非得叫我吃这个苦?”

赵上钧沉默了片刻,把药碗放下了:“好,那便罢了,你且歇着吧,我今晚要出去一趟。”

他说罢,起?身走了。

他的?声音淡淡的?,似乎不见得有什?么情?绪,但?傅棠梨的?心却猛地跳了一下,急急追了出去,在帐门?口抓住了他的?手:“玄衍,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赵上钧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抱住她,把下巴搁在她的?头顶,蹭了蹭,恨恨地道:“记不起?来,有什?么要紧?当?然要紧!你骗过我,一次又一次,很多次,若记不起?来,我都不能和你生气了。”

傅棠梨听得要笑,不知怎的?,又觉得有些心酸,她反手抱住他,轻轻地拍着他的?背,温柔地哄他:“好了、好了,知道了,下次我一定好好喝药,你可别?气了。”

赵上钧板着脸,“哼”了一声,敲了敲傅棠梨的?脑袋:“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