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云郡亭掀开金丝炭炉上的灰,露出底下半块烧焦的密报那是今早从萧国密探处截获的,“三月十五,水师佯攻京口,实则溯江而上”。
“殿下,陛下的脉案。”随侍太医经通禀自殿外而来,黄绫本子捧在手心。
云郡亭翻开看了眼,朱砂笔写着“心脉渐弱,恐熬不过旬月”。他指尖划过“旬月”二字。
殿角自鸣钟响了十二声。云郡亭起身时,腰间玉佩撞在紫檀椅上,发出清脆声响。
“金良,”他忽然开口,“去把西六宫的掌事嬷嬷都叫来。就说……陛下病情反复,需要祈福。”
烛火在他眼底跳动,映得龙纹衮服上的金线都活了过来。
窗外飘起细雨,打在承明殿的汉白玉阶上。
云郡亭望着父皇熟睡的面容,他摸出袖中银瓶,将余下的毒药尽数倒入香炉,青烟袅袅中,听见自己轻声呢喃:“既然舅舅要利用我,那我也绝不手软。”
更漏声里,他忽然轻笑。萧国水师陈兵江南是局,西凉佯攻岭西是局,就连他……怕也是北和帝布的局。
铜漏又响了一声。云郡亭推开殿门,细雨扑面而来。他望着宫墙下的积水,里面映着自己的倒影,与几年前在西凉受冻的孩子渐渐重合。
“殿下,该回东宫了。”温嘉言撑着油纸伞过来。
云郡亭接过伞柄,伞骨硌得掌心生疼。他忽然想起母妃的妆匣里,也有这样一柄伞,伞面绣着并蒂莲,可惜那年御花园的莲池,终究没能等来花开。
承明殿的烛火渐次熄灭,唯有东次间的琉璃灯还亮着。
云郡亭最后看了眼父皇的寝宫,转身时踩碎了一片飘落的孔雀翎。
至于那匣遗诏……云郡亭摸了摸袖中硬物,嘴角勾起冷笑。
细雨渐密,打在青石板上沙沙作响。云郡亭踩着积水里的龙纹倒影,走向东宫深处。
更鼓敲过子时。云郡亭走出寝殿,雪落在玄色太子服上,转瞬成冰。
他摸了摸袖中密报,甘州刺史今早传来的,说西凉大军直指萧国。远处钟鼓楼的灯笼在风雪里摇晃,像极了在西凉时时凉手中的那盏灯。
“去传林缚。”他对着康森低语,“让端毅侯今夜就出大沽口。”细雨打进领口,他忽然笑了。
他从来没有,依靠北和帝意思。
回到东宫时,天边泛起鱼肚白。案头的《孙子兵法》还摊在“攻其无备”那页,砚台里的墨冻住了。
窗外传来乌鸦啼叫。
他将遗诏投入炭盆,看着火焰舔舐掉“霁王”二字。
前段时日路项抄家,他从中也拿到了不少好东西。他着呼延霖从各处收取粮食,总计十万石粮草,此刻应该正沿着黄河运往堑东。
当第一缕晨光爬上椒墙时,云郡亭听见寝殿方向传来哭声。他望着掌心的沉香屑,长长地舒了口气。
宣政殿的青铜兽首漏壶滴答作响,云郡亭握着玄铁镇纸的指节泛白。
“陛下驾崩了?”内阁大学士姜承嗣的青玉朝珠哗啦散落,“霁王殿下尚在抒尘寺礼佛,这……这国不可一日无君啊!”
殿内三百文武瞬间沸腾。
云郡亭抬眼望去,鎏金香炉腾起的烟雾里,老臣们攥着笏板后退,年轻将领的甲胄相撞作响。
“废太子乃中宫嫡出,”鸿胪寺卿突然跪地,“臣等恳请迎霁王殿下还朝!”
雨点骤然大了起来,隔着十二扇紫檀屏风,能听见宫门外锦衣卫换岗的马蹄声。
云郡亭起身时,玄色太子服扫过御案上的《大诰》,泛黄的纸页间滑落半片梧桐叶。
“金良公公,”他的声音惊起梁上栖鸟,“宣读遗诏。”
殿角的鎏金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