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的,你会嫌钱多啊。我可听说,派兵上门抓人那天,是郑老爷下葬的日子,当时的场面那叫一个混乱,郑老爷现在还没入土为安呢!”
“你这话听得不全,那日郑大少都没露面,摔瓦盆的是他庶弟,刚摔完盆上门抓人的就来了,负责抬棺的老师傅吓着了,棺材没抬住哐当砸在地上,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啊?”
“到底怎么着,你可别卖关子了。”
“棺材盖没钉实一下子给摔掉了,郑老爷死相和那些抽大烟暴毙的一模一样,压根就不是郑家对外说的染急病没的!”
“嚯,倒腾大烟的自个儿抽大烟抽死了,要我说这可真是活该。”
“可不是嘛。”
周围人的闲聊传进程开霖的耳朵,他安静听完却没什么感触。
他的仇恨和怨念,好像在小年那日他敲了柳桥笙家的门,说想吃饺子时就已经消散了。
程开霖拽了下柳桥笙的衣袖,“不看了,咱们吃过饭再回去吧,一堆东西,沉得很。”
“嗯,你想吃什么?”
“炸酱面,还想喝羊杂汤。”
“成。”柳桥笙伸出手,“你把东西给我,松快松快手。”
菜市口的枪声接连响起,惊飞了枝头停留的麻雀。程开霖笑了下,把手放在柳桥笙手心里。
9、
程开霖神情凝重,一本正经地和手心里的饺子作斗争。
小时候家里穷,过年能吃上白面馒头都算好的,饺子想都不要想,后来在戏班子更没人有包饺子的闲心,故而这是他头一回亲手包饺子。
可太难了,包饺子难,擀面皮更难。一张薄薄的饺子皮和一勺馅,就让程开霖犯难无从下手。
柳母看到笑笑,放下擀面杖拿了个皮,“馅别放太多,像我这样,先把口捏上,然后用虎口这么一握你看,饺子这不就成了。”
“谢谢柳姨。”程开霖点点头,学着柳母的手法小心捏上饺子,眼睛偷偷往门口瞄,心想柳桥笙去趟灶房怎么半天不回来。
柳母又捏了两个饺子就继续擀皮,“昀儿说你自个儿住,咱们邻里邻居的住着,你和昀儿又一块儿在三兴园唱戏,以后逢年过节你就到这里来,人多也热闹。之前信了些别人瞎传的风言风语,昀儿都解释了,柳姨在这给你赔个不是,你别见怪。”
程开霖无措极了,平时伶牙俐齿的人此刻也只能说一句“您太客气了”,他几乎没有和长辈相处的经验,尤其是像柳母这样慈眉善目的。
所以柳桥笙怎么还不回来啊!
被念叨了半天的人终于推门进屋,身上裹着一层寒气,对柳母道:“娘我来擀皮,手腕一直受力明儿个您该觉得疼了,您忘了大夫说以后要少做力气活了?”
“哪就那么没用了,这算哪门子力气活,几张饺子皮我还擀不了吗?”柳母拍拍手上的面,对程开霖笑道:“就和他爹一样爱说教,过了年才二十三,一说教起来像个老古板似的。”
程开霖拘谨地笑了下。看出他的不习惯,柳桥笙把话头又引回他那去。看着人家母子俩自然而然的亲近模样,程开霖久违地生出了艳羡。
晚上放完鞭炮吃过饺子,然后就是守夜了,柳母忧思重,以前熬夜赶绣活身子亏狠了,柳桥笙觉得没必要再守这些习俗,等柳母睡下后带程开霖出了门。
“去哪儿?不是要守夜吗?”程开霖问。
柳桥笙给他理了理大氅毛领,“去你家守夜,我之前买了酒放在你家了。”
过年时即使再清贫的人家也不会舍不得电费或灯油钱,胡同里亮亮堂堂,一路走去雪地上散落着红色的鞭炮碎屑。
唱戏最忌饮食生冷,故而酒是特意温过才入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