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宴安双肩耸动,她开口,唇齿溢出一声细微的哽咽:“孟长老,你知道吗?这几日我观东陵事,我想起从前九州鬼疫,那么多人,那么殷切地想要活下去怎么就这样困难呢?”她的声音极轻,如同梦呓,“人世间求一份安稳,为何如此艰难?百姓辛苦耕耘一生,筑起的家园,怎么就这样脆弱?安稳的世界,为何如此轻易,就可以被摧毁掉?”

宴安在询问,又在自语,“那么多时候,突如其来的灾难如何在一夜之间吞噬了一座繁华的城池,数千生灵转眼成了亡魂,只是因为某一人心有恶念,或嗜杀成性,欲望作恶仅仅如此吗?孟长老,我不明白”

孟婆却问:“门主可曾观察过蚁穴?”

百年已过,孟长言依旧以门主称呼她,让宴安微微一愣。观察蚁穴?宴安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

孟婆于是道:“蚂蚁辛勤一生,筑起巢穴,养育后代,井然有序。它们或许也以为,只要勤勉不懈,便能安享太平。”她顿了顿,“然而,当人要修筑水坝时,无意间便可能冲溃千百个蚁穴,万千蚁族转瞬覆灭,却不知是何缘故。”

宴安眉头微蹙。

孟婆轻叹:“在凡人眼里,蚂蚁几可忽略不计;在修士眼里,凡人才是那蝼蚁;而在更大的生灵眼中,我们修士,甚至神佛,亦是刍狗。

“门主以为世间祸福尽由人为,实则天地万物,相生相克,牵一发而动全身。人类在追求自身利益时,往往无暇顾及其行为对其她存在的影响。猎人追逐猎物,无意踏碎路边野花;商贾开船,不料惊扰了水底的鱼群,这些踏碎与惊扰,看似无意,对野花与鱼群而言,却是灭顶之灾。

“东陵之变,或许只是某种更宏大意志的涟漪,而她们不过是那水面上浮沉的尘埃。”

月光渐渐被云层遮掩,孟婆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门主,所谓‘恶念’、‘嗜杀’、‘欲望’,不过是我们理解范围内的解释。天地之大,生灵之众,或许有我们无法想象的存在,以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行事。她们的一念之差,便是我们的天翻地覆。”

宴安道:“可天地之大,我只看得见脚下这片土地。身前这些海域,百姓何其无辜,难道白白受这些苦?”她不甘心,“难道我们永远低入尘埃,永远无法理解,永远只是任人摆布?”

孟婆摇头:“蚂蚁无法理解人,但人可以理解蚂蚁。人之所以为人,正在于能够超越自身的局限,窥见更大的图景。门主若能参透,或许也能在乱流中找到立足处。”

一缕月光穿透云层,洒在孟婆的脸上,她为冥河主,是这世间见过生死最多之人。

孟婆再道:“门主所忧虑的,不正是这天地间的平衡之道吗?门主想要守护的,不正是那些如蚁般渺小却又珍贵的生命吗?门主,东陵之变虽痛,却也是一面镜子,照见了世间的规律,或许,我们从来不该逃避,而在于学会在其中求存,直至借力而行。修士本就该如此,借天地之力,行人世之路。”

宴安并不答话,闭上眼。

许久都没有回答。

孟婆于是问:“门主,你想要的是什么?”

“我”宴安低眉思量。作为门主,作为仙首,作为王女她自然想要河清海晏,黎民太平。

可作为宴安呢?

作为宴如是呢?

孟婆于是紧接着再问:“门主,您说只看得见脚下的土地,眼前的海域,游扶桑呢?她不在您的土地上吗?她不在您的海域中吗?您又置她于何地呢?”

风声忽而起,忽而落,檐角的铜铃发出若有若无的清响。

是孟婆说:“你明知,她对你最难狠心。”

“门主,切莫在眺望更广袤的黎民时,无意轻践了身边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