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古琴,壁上悬挂行书,案头摆着半掩的诗集,清风拂过书页。案几鎏金螭兽香炉吐出白雾,盘旋而上。

王女坐在案前,背对游扶桑。青丝如瀑,素色长裙铺散在地,背影在晨光中近乎透明,甚至比那雾香更为轻盈,仿似随时都会消散。窗棂斑驳的光影落在她肩头,于是素净的裙裾绣上,依稀可见转瞬即逝的花纹,如蝶影掠过。

听闻身后有人,宴安不曾转身。

游扶桑墨黑的裙裾掠过地面,在与宴安一步之遥外停住。

宴安的双肩微不可查地颤了一下。她局促地伸出手,将青玉案上《潮汐志》又往身前拢了拢。

游扶桑抽出袖里羊脂玉尺,清声道:“今日便讲潮汐与星象。殿下倒是有心,知晓翻找出书册。”

王女未抬起头,执起紫毫,在洒金笺写下“有劳弦官大人”。

却也不动声色将珊瑚笔架横在案几中央。

似与游扶桑隔出一条楚河汉界。

“”

游扶桑稍皱了眉,“臣不过奉命行事,殿下可不要给臣找不愉快。”

虽自称臣,却无一丝为臣的自觉,语气也不怎么和善。

比起恳请,更像是威胁。

说话间,黑色山茶朵朵簇拥而上,生长在宴安的裙裾边,似荆棘缠绕。

宴安似乎被吓到,抬起墨珠似的眼睛,惶恐地瞥了游扶桑一瞬。

这一眼太似旧人。

可宴如是分明不曾用这般眼神看过游扶桑。

游扶桑也觉得奇异,羊脂玉尺点在宴安肩头,“殿下”

宴安立即又别过头去。

她不看游扶桑,可眼角还是忍不住瞄回来,似乎在好奇裙边山茶是如何生长出来的,手指轻轻点在花瓣上。

被触碰过的山茶花顷刻如烟云般消散了。

宴安觉得新奇,目光滞留在消散的花瓣上,便看那墨色的雾气又汇聚起来,有如潮水,又如夜晚时分苍穹悬挂的星图。

雾气深浅不一,深色似潮水边缘也似星轨。游扶桑轻轻抬手,雾气充盈在居室之内,宴安顿觉自己身处夜色,头顶是星空,脚下是潮汐。

游扶桑道:“月亮牵引着海水,潮起潮落,便如这天上繁星运行的轨迹。”她以指尖轻划,‘夜空’中立即有一轮明月升起,地上的‘海水’随之涌动,“潮汐遵循阴晴圆缺,每日两涨两落,如同呼吸。”

墨色的潮水在宴安脚下流转,倒映了星辰。游扶桑讲述月亮追逐太阳,星辰如何环绕北极。

一个时辰转眼即逝。

宴安仿佛在听,却又没有回应。

罢了,游扶桑于是想,也是她不会说话。

“殿下,今日便到这里了。”游扶桑轻轻挥袖,夜色与潮水如退潮般消散,室内重归清明。“明日巳时我再来,为殿下讲日月交替。”

游扶桑向宴安欠身一礼,裙裾带起一阵清风,转身离去。

正午的天光正漫过鲛绡窗。

宴安坐在案前,并没有动静。

直至等游扶桑的跫音彻底消失,宴安才从《潮汐志》下拿出一枚鳞光的贝壳。她用银簪小心翼翼拨开贝壳,又执紫毫,在信笺纸上细细书写方才游扶桑课上所讲的一切。

一字不差。

那日之后,每日巳时,王女都会在青玉案翻开新的书册,《星轨纪》《月象录》《四海潮信》《天文测算》;也总会有新的物件:荧光水母,琉璃镇纸,潮汐信图,雪浪银笺。

皆是游扶桑来授课时带给她的“礼物”。

墨迹未干的纸页蘸起海水的清香,宴安听得愈发认真,甚至开始在夜深人静时,偷偷翻开这些书册,借着月光与烛火,描摹这些记载潮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