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
梅枝遗落的一刻,宴清绝做了一场短暂的梦。
她以为自己对上重天不甘, 死前走马观花总要回顾一些天上地下的壮丽风采。其实不然。她梦见的,不过是夏夜宴门一场酣畅的雨。
雨声清脆,荡皱池水, 宴清绝端坐湖心亭中, 本是听雨,可在夹杂的雨声里她恍然听见幼儿啼哭, 起初微小,逐渐高昂,便有侍女撑了伞,慌慌张张领着一个小孩过来。她们站在湖边, 侍女半跪下去, 手忙脚乱安慰哭闹的孩子, 眼神不断向湖心亭里瞥, 却不敢出声唤。宴掌门想来是在静修,她不敢打扰,可小少主又这样哭闹唉,她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不过刹那,湖心亭里端坐的人身形一动,竟似融入雨色,恍然就到她二人身前了。
小少主还在哇哇大哭。
往常,小少主再怎样哭,怎样闹,一见了母亲便会都止住,可今日稀奇了,究竟是什么伤心事让她这么难过?
宴清绝也问:“发生了什么?”
这一声不带情绪,侍女只得慌乱道:“不,不知发生什么也不愿说,只说,只说要找您”
哭泣的孩子青发垂髫,圆圆云头鞋,一身淡淡粉黄色,人间孩童五六岁的模样,一张小脸哭得很红,手揉搓着眼睛,低着头也不说话。
自入道以来,宴清绝鲜少有头痛的事情,这孩子的存在是个例外。上重天交与她至宝,原先只是一颗花籽儿,她养花似的养着,好风好水供着,可当入了凡间,这花籽儿不知怎么就成了个婴儿。宴清绝无奈,只得将她放入襁褓,对外称是自己的孩子。
这孩子的身世太过特殊,若被狡徒觉察,从而觊觎,后果不堪设想。
她于是用最稳妥的法子,为孩子捏造一个绝不惹人起疑的身世。
只是,在旁的事物上从未苦恼的天才剑修,如今面对孩子啼哭,却常常手足无措,好在自她回到宴氏,这小孩自有经验丰富的奶娘去带,不至于那么折磨人。
虽对外说是自己的孩子,可自孩子会说话、咿咿呀呀叫她“阿娘”以来,宴清绝还是实话实说:“如是,其实我并非你的阿娘。顶多算是你的师娘。”
小少主瞪着眼睛,迷茫了一会儿,又皱眉,不住地摇头,小手捉着宴清绝衣袖:“不明白,不明白,”她把头埋进宴清绝衣裙里,轻声道,“如是的名字是你取的,姓是你的姓,我又长得那样像你,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是我的阿娘呢?”
宴清绝少见地沉默了。
耳旁似响起上重天王母娘娘的话:由你的灵气孕育的,是你带在身边抚养的,怎么不算你的孩子呢?
宴清绝低下头,身前啼哭的稚儿眉眼与她如出一辙。看着这孩子,她常常恍然,以为自己真有了一个女儿。
宴如是此刻也把头埋进宴清绝衣裙,哽咽道:“阿娘,阿娘是阿娘吗”
宴清绝轻声应:“嗯,阿娘在这里。”
宴如是抱得更紧:“阿娘,我,我,我,”小少主“我”了半天,上气不接下气,用宴清绝衣裙揩一下鼻子,用力停顿一下,使劲儿大喊道,“阿娘,我,我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