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那句「大齐」,摇头抗拒地推他。然那一点轻飘飘的力道自是没什么用,他轻握住她手:“我们回去。”

半是扶半是裹挟地将她带上了车,自始至终也未理过车下的少年。

马车再度起行。

嵇邵立在石碑下,望着马车远去的影子,有些茫然。

老师是失忆了么?为什么,像是完全不认得他的样子。

*

重新回到车上,车轮吱呀,重又朝着来时的街巷驶去。

车中的气氛却不如来时轻松自然,谢窈坐在马车角落里,避得远远的,双手无措地放在裙上。

斛律骁伸手去拉她的手,不出意外地遭了躲避,勉强一笑:“怎么,昨夜还浓情蜜意的,如今得知了我是齐人,翻脸就如此快?窈窈这般,和那始乱终弃的负心女有什么区别?”

他侧眸睨着她神情,一颗心悄悄升至了嗓子眼,见她仍愣愣坐着,双目茫然,心间遗憾的同时,又升起些许劫后余生的庆幸。

她仍是没有想起来,有关他的一丝一毫。

但他既承认了自己的身份,趁着她记忆未曾完全恢复,是否可以趁这个机会,一点一点克服她心中的那道槛呢。

“你真的是齐人?”

半晌,她喃喃问。

“是。”

“所以我是背叛了国家,嫁给了你?”

这问题并不好答,他也就稍稍静默了一息:“不,不是背叛,你的国家,残暴无道,陷害忠良,家国大事,要推你一个女子出来承担。不是你背叛了它,是它抛弃了你。”

“你是被自己的丈夫送给我的,是我把你从淮南带出来,来到洛阳,然后,也是我逼迫你和我成婚。从头到尾你都是被迫的,是我们男人的争斗将你卷入其间,所以,你无须自责。”

他神情认真,认真到使她感知这并非是个可怖的噩梦,而是事实。

陆郎把她送了人,她嫁给了北方齐人,做了不忠不孝不贞之人。

这事实比永远陷在记忆的惘然无知还可怖,她不愿置信地摇首,试图忘记这番可怕的话。额头上被撞过的地方又传来阵阵钝疼,疼得她蛾眉痛苦紧蹙,伤口如撕裂一般,斛律骁忙安抚地把人搂入怀里,“好了,不要想了,不要逼自己。”

“那些不是什么愉快的记忆,想不起来就丢了吧。窈窈只要记得,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无需承担任何指责。你已经很不幸了,不要再给自己加那么多的枷锁。”

他终究还是心软,一见到她回忆往事时那么痛苦心间便一抽一抽地疼,即使是真相,也不忍心告诉她了。也终于明了,为何她记得陆衡之、记得她父兄,却将自己这个一年多以来最为亲近之人忘得一干二净了。看書溂

因为她一直在逃避这段往事,因为他给她的,从来就只有伤害……

他仍在细细柔柔地说着,揽着人在怀,试图开解。她却只念着那件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轻声问:“陆郎,真的把我送给了你么?”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又摇头,似哭似笑:“不会的,陆郎不会丢下我的。”

他便将当日自己为了破城的威胁言论说了,自然,亦隐瞒了一些,只言是为了攻城:“他是为了保全一州百姓,你不要怨恨他。要怪,就怪罪魁祸首的我吧。”wwW.KaИδHU五.net

“我说这些,只是不想再欺骗隐瞒下去,不想将来有朝一日,你会因此而陷入自责。你没有对不起南梁,也没有对不起陆衡之,所以,也就不存在为谁守节……”

这大概是他第一次为情敌说话,并把一切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心里头涩涩的,略微忐忑地抬眸去看妻子的反应。她睫边已被颗颗晶莹的泪珠堆满,神情却怔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