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落师门,主非常以候兵。兵,即是兵灾。

太祖皇帝每灭一处割据,就将金银财货分一部分入专库,对臣子说,等库内积存到三五百万时,就可以用来向契丹赎回燕云故土。

从那时开始,对外族就是妥协,而不是用武力。

澶渊城下那一战,局势已经倒向我们这一边,但是父亲始终不相信能真的打败辽人,而且,他后来还对我们兄弟说,不要战争,万一臣子握紧了兵权,五代之祸就是前车之鉴。

他最后对我说的善待天下,何尝不就是要我安定局势,避让战争?

宁愿屈辱,也不要颠覆;宁愿苟延残喘,也不要失去权力。

这就是我们的国策。

其实这与我又有何关系?

我其实什么力量都没有。我甚至也不想当这个皇帝。

我排行第六,是父皇最小的孩子,没有贤能,加上年纪太小,也没有公开支持自己的势力,现在能做的,只有乖乖听母后的话而已。

母后现在已经在替我物色皇后,据说是应州金城人,平卢军节度使郭崇的孙女。为了防止前朝后戚干政,她也不是什么显赫出身。

心里正烦躁,伯方突然在后面问:“皇上该安歇了?”

我点头。

伯方伺候我睡下。

周围空荡荡的,仿佛连我的呼吸都隐隐有回声。

宫灯点得又这样明亮,越发映得周围冷清,清清楚楚地看到,只有我一个人。

一个人躺在蒙着缟素的房间里,睁着眼,看一室的死寂。

那些宫女在外殿也睡安静了,母后挑选过的人,睡相都是极好的,没有一丝声音。

周围空气也一片凝固。

因为这安静,我害怕极了,手指不自觉就痉挛地抓着被子。那些丝绣的龙,像蛇一样缠绕在我的身上。

我喘不过气来,我看见母后大安辇上的六条龙,从外面钻进来,冷气咝咝地吐着信子。

信子血红,却像父亲的唇,在他大去的时候,异样血红的唇。

他的双唇不停颤抖,里面吐出的字却清晰无比善待天下啊,受益。

……受益,受益。

杨淑妃在我很小的时候,跟在我身后追我,笑着叫我。

我回头看她,突然前面一空,坠入悬崖,在最高的地方一下子摔了下来。

梦魇。

我挣扎着坐起来,大口喘气良久,才爬起来走到窗口。

北落师门明亮而冷淡地挂在天边。

这宫里,还有我唯一喜欢的地方步天台。

还有那个奇怪的女孩子,约我今天在那里见面。

那贴在我右颊的掌心,又再次温热地在我的肌肤上燃烧起来。她手心的温度,已经在我的心脏里,生根发芽。

她身上的香味,好似白兰花的气息,青涩而幽暗。

她对我说,我明天再来哦,小弟弟。

这个幽深的宫廷之中,唯有她的笑容,像被关在笼中的蝴蝶,美丽温柔,不带任何危险。

我从偏门跑了出去。狂奔过无数惨白的宫灯,奔过无数枯瘦的竹子,风像刀子一样从我身上一掠而过,二月,几乎冻到皮开肉绽。

子时还没有到。我在高台上等待她。

这样冷,我好想要一点点温暖的东西,就像她手心的那些夏天的温度。

还有,像笼子里的蝴蝶,安全,又贴近。

银汉迢迢。

在高处看,最是清楚,可也最不胜寒。

似乎全天下的风都聚在这里,我穿着薄薄的单衣,从被窝里跑出来,等待她的到来。

可也许我并不是在等待她的到来,我也许只是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