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勉强把身体在空中侧了一下,但是她的头虽然没磕到,肩膀却撞在了青砖地上。我来不及躲避,也倒在她身上。
她却似忘记了推开我,盯着我的脸,说:“真是想不到,我以为……我抓住了好机会,能让你与皇太后相争,后党的人失势,我与从湛就还有未来……没想到……没想到你与太后的事情,会第一个把他扯进去……我真是自作孽……”
我呆了好久,才明白。
我听到自己的叫声,因为凄厉连声音都变得扭曲:“原来你告诉我的……我母亲的事,都是假的!你是故意骗我,让我和母后有嫌隙!你……你……”
我没办法说完整我的话。
她恶狠狠地盯着我,说:“就算李宸妃是你母亲,我平白无故又有什么必要告诉你?我何必闲着没事陪你走那一趟?我只是没想到你这么好骗,我告诉了你,你就相信……你算什么皇帝!原来只不过有个小孩子的判断力!”
原来……如此。
我浑身寒透。
都是骗我的。
去永定陵那一夜,在失了一切的漆黑里,她伸手来握住我的手,拢在自己的双掌心中,那些温暖是假的。
那白兰花的香气,那缠绵悱恻如暗夜的雪色竹影,都是假的。
她拉过我的手,在我的手心里生生写到我心脉里去的名字,艾悯,那也是假的。
全都是。
我所有那些幼童一样的撕心裂肺,都不过是她利用来争取自己与赵从湛爱情的筹码。
对我,全都是假的。
这个天下的所有人里,我只相信一个。所有她的,我都心甘情愿去沉迷其中。可她给了我这样那样的梦,用温暖美丽来骗得我拿它们替代真实,现在又毫不留情地把它们砸碎。
我为她撕扯开的伤口,不过是她利用来争取自己与赵从湛爱情的筹码。
而我卑微献上的心,她早就已经评价过
微不足道。
我宁可她继续欺骗我,我就当作什么也不知道。我愿意什么也不知道。只要不醒来,那就不是梦。
可这一刻,明明白白的,她逼我醒来。
眼前大片鲜艳的红色,像血一样,又像是大片灰黑的黑色,像死亡一样。
口中尝到腥甜的味道,是血的味道。我好像是咬了她的肩膀,她的血流到我口中。
她大约没有觉得疼痛,因为她一直没有反应。她的身体也是冰冷的,我觉得她已经死了,连气息都冰凉,喷在我的脖子上,让我的血一层层结了冰花,六棱的尖锐花瓣,从脊椎开始,往下,一寸一寸封冻。
就如同我十四岁时,开始长大那一夜,我的手指穿过她的长发,触摸到了她的脖颈,温热而柔软,像摸一只狐狸的手感。
没有错,只要不醒来,就不是梦。
整个世界血肉模糊,她衣服的清脆撕裂声,在周围的死寂中,在仿佛还留有赵从湛呼吸的素白帐幔中,锋利一如片片致命的刀锋。
我压制她绝望的挣扎,却觉得是自己绝望地在哀求她。
是,我求她留下来,为我。
求她给我一些东西,帮助我抵抗那些铺天盖地而来的恐慌。可是悲哀从我的体内扼紧我的心脏,把罪孽深深刻在每一条经络上,我这辈子都无法摆脱,不能挣扎。
听凭年少无知时那些烟花腐烂在我的身体内,我们所有美丽的过往,被我自己践踏。
我并不想要其他什么,我只是想要她在我身边,只要她和我在一起。
她到最后也没有哭,她闭上眼,我想这样也好,我就看不到她瞳孔里我丑恶的扭曲的脸。
我在她耳边告诉她说:“你回去准备一下,明天我派人去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