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风景秀丽的地方,伊河如玉带,将两侧青山划分为东西两侧,东山郁郁葱葱, 西山却石窟林立,星罗棋布地坐落着自前魏朝留下来的座座石窟。
谢明庭的那处别院则修建在伊河右侧的东山之上,与香山寺相毗邻。天色既晚, 只能在别院中小住一夜,他将识茵安置好,于次日才返回了城中。
他是入朝问他外放之事的。周玄英虽被放了出来, 仍不被允许回尚书台理政。那封奏疏尚在宋国公封思远手中,封思远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只是问:“你要走?”
他颔首:“我总觉得, 在地方上为官, 更能做些实事,造福百姓。”
言下之意, 在朝中为陛下效力,便不是做实事了?
封思远便叹了口气:“陛下的意思是, 不会逼你, 一切遵从你自己的选择。前时军饷贪墨案, 建康郡守被革职, 此位暂还空缺着,你若想去就去吧。”
建康为南朝旧都,即虽如今天下一统,仍为整个江南地区的中枢,靠近三吴,富庶繁华。
瞧上去是个不错的外放之地,却是那些江南勋贵的老巢,云谏才在江南查案、大大得罪了江东士族,眼下又将他这个孪生兄长派去,这安排不得不说有些耐人寻味。
谢明庭知道女帝或许是恼了自己,这结果也早已料到,不过坦然以受。封思远又道:“只是……我冒昧问一句,是因为玄英么?”
“不是。”他斩钉截铁地否认了,默了片刻,话锋却一转,“陛下,就这般放过了他?”
封思远只是苦笑:“你知道的,玄英只是太爱慕陛下,其实并没有坏心。”
“没有坏心。”谢明庭重复了一遍,“没有坏心,所以能对陛下下药。”
“今日是情|药,下回便能是鸩酒。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公卿,何况是诛九族的大罪。”
若说周玄英之前那些把戏也就罢了。他那个人,表面上张狂又桀骜,屡屡挑战君主的权威,实际上却都还在嬴怀瑜的接受范围之内,换句话说,嬴怀瑜是乐意看到他这样的。
要他聪明,要他桀骜,还要他爱她,愿意成为她的剑。
但这次,他可是实实在在地越了线。若还是置之不理,将来执剑之人反被剑所伤,只能说明,她的确不是值得他效忠的君主。
封思远只当他是对女帝对周玄英的处置不满,毕竟他也是受害者之一,默然不应。
这些道理他自然知道,小鱼也知道,但仍是抵不过那些顾命大臣们左一句“此家事也”、右一句“家事宁,国事才能宁”。大约在他们心里,小鱼还只是一个年轻姑娘,不是威望不可侵的君王。
毕竟以女子之身承宗庙,可谓前无古人,全然是太上皇以铁腕手段扶上去的。如今太上皇既退位,底下那些人少不得要暗流涌动。
这,大约也是谢明庭不愿在朝辅佐陛下的原因。
“诏书可能还要几天。”收拢纷繁的思绪,封思远道,“你先回去吧,有消息我会告知你的。”
谢明庭告辞后,封思远又回了徽猷殿。今日无朝会,年轻的女帝陛下犹然贪恋被褥的温软,被他自榻上扶起更衣时才懒洋洋地睁眼:“他同意了?”
封思远替她更衣的手微微一滞,沿肌理慢慢落至了腰上:“嗯。”
“明庭也是想为陛下分忧。”
嬴怀瑜面色极速转怒,却是一声冷笑:“思远哥哥总是那么好心,你替他说话,人家却未必领你的情!”
又骂谢明庭:“真是个死脑筋,放着好好的大理寺卿不肯做,倒情愿去那龙潭虎穴!朕对他已经够宽容的了,他还想怎样?!”
好好地留在朝廷辅佐她就有这么难么?还是说,他眼里根本就没有自己这个君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