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心里有妾,妾其实很高兴。”黑暗中,她低低地道,声音轻得像是树荫下流过青石的一抔清泉水。
她起初其实没有想太多。从嫁到陈留侯府开始,她就做好了要和他一起生活的心理准备。虽然那时候想象之中的郎君和现在这个不大一样,但郎君对她不错,除了性子冷了些,两个人一起搭伙过日子也没什么不好。
因了这层夫妻关系,加之婚后两人相处融洽,她对他本就有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同于旁人的依赖。如今两人的关系因着圆房有了新的突破,心里便愈发地亲近他。
谢明庭沉默。
他哪里是为了她。
他虽没有多喜欢顾识茵,但毕竟已碰了她,理应负起责任。
他对情爱之事一向不热衷,不过身边多个人而已,智或愚,敏或拙,他都不在意。只是母亲……
母亲,实在是管得太多了。
他的人生,为何要她做主?
身后即是少女柔软馨香的身体,一双柔若无骨的手,偏还紧扣在他腰上。
谢明庭只觉额上青筋一寸一寸凛绷起来,终忍不住道:“别动。”
这一声语气并不是很好,也打破了两人之间原本温馨的气氛。识茵有些委屈:“就要。”
“妾是郎君的妻子,妾和自己的郎君亲近,怎么了。”
黑暗里,谢明庭有些烦躁。
她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一边控诉自己“欺负”了她,一边又故意做出这些娇痴之态来撩拨他?她难道不怕……
偏巧那只微凉的手这时已经触到了他胸膛上,他再忍不住,一把攥住她手往下一拉:“你自找的!”
*
洛阳,紫微城。
夜色已深,宫城的红墙碧瓦上仿佛凝结着厚厚的白霜,被月光一照,满地都是明明光晕、婆娑花影。
徽猷殿内,华幄之后,永贞女帝嬴怀瑜才在灯下看罢陈留侯府呈进的书信,忽而将那封信掼至了地上:“这个周玄英!”
她冠服已除,柔顺披坠的青丝在灯下如一匹上好的锦缎。封思远手里拿了件披风,轻柔披在她肩上:“陛下息怒。”
“有什么事情明日再处理吧,夜色已深,早些休息,莫要伤了身子。”
嬴怀瑜怒火依旧:“你看看他做的事,眼下,朕如何能息怒!”
封思远拾起书信来,唯扫了一眼。这信倒不是别人写的,正是谢明庭请求外放的书信,交由陈跞连夜送至了宫中,并在信中请求由女帝出面,将顾识茵赐给他为妻。
他在信中简单说了母亲向周玄英求药之事,嬴怀瑜觉得荒唐:“他怎么就这么笃定事情不会传出去?为他自己那点莫名其妙的猜疑,竟这般算计明庭。哪里有一点小君应有的容人之量?”
皇后是国之小君,皇夫亦然。
别说她对谢明庭并无男女之情,就算她真的想纳了他,周玄英又凭什么指手画脚?现在可好,闹出这一堆事情来!
谢明庭是她看中的未来的大理寺卿,大理寺卿与弟妹通,知法犯法,事情若传出去,又要如何服众?
她忿忿叹气,把头埋进郎君宽阔温暖的怀里,出声抱怨:“都怨你。”
“若不是你,那爆炭怎么会给明庭下药?你从前还说呢,他乖张归乖张,却有分寸。这分寸从何而来?朕看他就是心怀不轨!故意坏朕大计!”
“现在可好……等云谏回来他们兄弟俩可有得闹了……”
她虽是抱怨,实则不过也如民间爱侣般的打情骂俏,自然并非是真心怪封思远。
这对双生兄弟,一文一武,皆有大才,可为良佐。如今出了顾氏这档事,待谢云谏回来,他们兄弟俩之间必定生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