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是国家的百姓,田地也是国家的田地,但这些士族却将国家的百姓与田地纳为己有,无异于窃国。
一个国家,也至少应该让勤耕的百姓吃饱饭,百姓才不会暴动,才会屈服于统治。
从这一点来看,他和她的思想,算是殊途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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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城早已禁严,郡府的一帮掾属及当地几个大族的家主皆已等候在太湖码头,正焦急地翘首以盼。
此时已是十一月中旬,距离长官到任的时间已晚了整整十日,又听说这位新长官状元郎出身,还有侯爵,却好刑名之术,本应升任大理寺卿,不知为何又被下放义兴。料想是个御下严苛之人,心下便有些惴惴。
不过……这般风清月朗的人物,怎地还听说和家中弟妇有些不清白呢?这可就奇了怪了……
俄而船至,艞板放下,谢明庭身着赤色官服,衣履焕新地自船上下来,一众属官忙都上前行礼。
谢明庭居高临下地扫视众人,神色极淡:“路上遇见些事情耽搁了,来迟了。”
“接风洗尘就不必了,带我去郡府吧。”
往常长官到任,第一天惯常是不会办公的,若是换作从前的那位娄郡守,可是连着去本地的大族里吃了三天呢,这位新长官未免太不近人情。
通判周鸿面上才蕴出几分笑意,寂静里明明白白传来一声不合时宜的冷笑,一名青年翻身上马,径直转身离开。
人群中顿时鸦雀无声。
周鸿脸上神情都似僵滞,半晌才打了个哈哈:“启禀明府,此人是司兵参军燕栩。他这是为您引路呢。”
“燕参军年纪轻,不识礼数,还望明府见谅。”
司兵参军又称司兵,是州郡属官,掌郡内军防、门禁、田猎、烽候、驿传诸事。
谢明庭瞥了眼青年人马背上的背影:“无妨,走吧。”
他身后并无仆役,也无家眷,众人原想询问主母,想起流言,又把这话咽了回去。
谢明庭一行人走后,识茵才被陈砾从船舱中接出,改乘马车,安顿在永和里为郡守准备的宅院。
这是座很典型的江南风格的宅子,黛墙青瓦,水石相映,一草一木皆透着精致。
虽是冬日,宅中松柏蓊郁,青翠欲滴。识茵手抚着汤圆儿,支颐坐在月洞窗前,一双横波妙目空对着窗下湖水氤氲、湖石嶙峋。
她是在想自己今后的去处,难免失神。隔着一方池塘,院子的那头,却有几名丫鬟匿身在白石后,偷偷觑着新任主母的模样,窃窃私议。
“那位就是我们的新夫人啊。”
“长得可真美。也难怪呢,是弟妇府台也要强求……”
“弟妇?那不就是他弟弟的妻子了?可咱们这位新府台不是状元出身吗,怎会做出这种事。”
“对啊,你还没听说吗?近来郡城里都传遍了,府台本来要升大理寺卿的,就是因为这事,才被下放……”
陈砾安顿好随行的护卫匆匆踏入院子时,听到的就是这样的闲言碎语。他额上青筋一跳,大踏步走上前拎住了其中一个丫鬟的后领:“是谁教的你们说这种话?”
丫鬟们都唬了一跳,看清是他,慌忙跪下来,口称饶命。
这处宅院是通判周鸿买给新任长官的,丫鬟们也俱是新买的,此刻怕被主家驱逐,倒豆子似的将流言说了。
是从京城来的客商,言新任郡守因强占弟妇而惹恼了圣上,这才被下放。
陈砾听得心惊肉跳。
夫人在京城都是个死人,两人的事情也未传出去。是谁居心叵测地跑到义兴来散播流言?
侯爷此来义兴为的是替圣上实践那什么“万言书”,历来改制,必然损害大族利益,阻碍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