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则他如何不知她是在趁此拿捏他。
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主动提起伊阙,提起他们之间那段没有争吵没有龃龉勉强称得上甜蜜的日子。但在那个人出来之前,她还同他剑拔弩张,仍旧耿耿于怀从前的事,仅仅半日而已,怎可能叫她回心转意。
但,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能喜爱他,如果她真的喜欢那样的他,他自然愿意为她换一身温和的皮囊。
二人谁都没提方才他发病的事,识茵原想问,然再一想想,他却似不想别人提他的病。毕竟,他方才眼中流露出的情绪,分明是……
自卑。
是的,连中三元的状元郎,年纪轻轻即居高位的大理寺少卿,竟也会自卑。
看起来,这件事,对他的打击不小。
她历来不是揭人伤疤的人,也就只好换了个话题:“我饿了。”
“我去让人备饭。”谢明庭道。
“等一下。”识茵叫住他,含泪双眸受伤小鹿般彷徨忐忑,“你……近来有没有吃药?”
她还是不想生育,不管她的丈夫是不是他都是一样。生孩子那样疼,她又不喜欢他,凭什么要给他生。
可这几日他都碰了她,加之从前被他关在密室时也有过几次,便有些害怕……
有没有吃药?
谢明庭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问的应是他的避子汤。不知为什么,分明他也不想要孩子,如今,竟也会为了她这一句心里并不是滋味。
或许,她是在嫌弃他吧,嫌弃和他生下来的孩子也会像他一样,是个身体里还住着另一个人的怪物。
是了,他这样的怪物,原本就不配有子嗣的。
“知道了。”
思绪很快回笼,他温声地答:“茵茵既不喜欢,以后,我都会吃的。”
*
当日,船只驶出东阳境内,又沿着运河,向东南行驶。没过两日,便到了山阳郡。
山阳郡距离江南诸郡已是不远,沿路行来,淑景清明,雪浪黏天,两岸青山植被蓊郁,于冬日萧瑟的天气中,倒是很难得的山水翠绿的景象。
谢明庭立在船头,极目远眺前方白雾濛濛的运河水面。
过了山阳,便是江都、京口、建康,义兴。
云谏才在建康缉拿了吴兴沈氏等几个大族,全部执送京师。泱泱大族一夕覆灭,如今他既到江南,那些漏网之鱼又岂会善罢甘休?
他自己不怕,却担心会连累茵茵。
谢明庭想得出神,连识茵走至身后也未察觉。一件披风轻轻落在肩上,回眸见是她,谢明庭微微诧异:“你出来做什么,船上风大,也不怕吹坏了身子。”
识茵摇摇头:“久在船舱也闷得很,所以出来走走。”
这几日二人尚且维持着表面上的风平浪静,许是怕刺激着他,又或许是可怜他,近来,她待他倒是难得的和颜悦色,嘘寒问暖,无微不至。
眼下,她便是来同他送披风。
谢明庭心间微暖,捉过她手置于掌间替她暖着:“不是还有汤圆儿陪你吗,怎会闷?”
这时船只靠近前方的一片芦苇荡,识茵想起那让自己暴露的小猫还有些气,才要开口,耳边忽然羽箭疾响,一只火箭自朔风中凌厉打来,死死钉在他肩上。
谢明庭乍然白了脸色,拽着她的手直往船舱里躲:“小心!”
那箭来得突然,他才拉着识茵侧身避闪,又有数只羽箭疾雨般打下,嗖嗖嗖地钉在甲板上,一阵凌厉之声。
陈砾见势不妙,迅速组织侍卫抵抗,一面又命船夫迅速将大船驶离了芦苇荡。
识茵被他裹挟在衣袍之下进了船舱,回头再望时,这才发现方才他们所站的地方已经密密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