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在他们闹掰后的一年中,他却提出了新政。

旧党势大,新政的路崎岖又曲折,对于沈长青来说,这道步子迈得实在是太大太急了些,他慢了那么一辈子,最后也还是跨不开这道步子。

新政提出的半年后,沈长青兼任北疆总督,前往了北疆。

没过多久,沈长青打了一场败仗,死了一整个城的人,最后他就被判了通敌叛国的死罪。

太和二十三年的那个秋季,荒芜又冰凉,寒风萧索吹得人的骨头都要跟着一起碎了。

老师砍头的那个傍晚,顾淮声也去了。

那天的残阳就像是血一样,覆盖了人间大地。

他分明站得很远,可总还是觉得鲜血也浸到了他的双眼之中。

野蛮的风穿过了人群,透过了他的胸膛,耳边是一阵又一阵的轰鸣。他透过人群,看到老师掉在地上的头颅,那双眼睛也在死死地看着他。

老师......

老师......

他喉咙干涩,浑身的血好像也被冻住了。

那是顾淮声生平第一次那样失魂落魄,他近乎逃也似的跑回了家,将自己关进了房中。

他在房中关了自己很久,第二日甚至都罕见没有去上值。

到了下午的时候,姜净春来了顾家找他。

她抱着笔袋子来,是来找他学写字的。

那天他的眼睛看着很红很红,就像哭过了一样,看着应该是挺吓人的。姜净春被吓到,她愣在了原地。

顾淮声本来以为她会被吓得跑走的。

可是没有。

她坐到了他的旁边,她问他饿不饿,她让人去买了桂花糕回来,她说,“表兄,心情不好的时候吃点甜的东西就好了,我听姑母说你没用午膳,你就吃一点点吧,不要饿坏肚子了。”

她捧着桂花糕在他面前,眼睛里面也像是泛着星光。

顾淮声不想吃。

可姜净春却同他撒娇,她说,“表兄,你就吃一点吧,你这样,我很担心.......”

他看着她,最后还是听她的话吃下了那块桂花糕,可甜糕就像血一样黏在了他的嗓子,让他难以下咽。

姜净春看出他心情不大好,顾淮声坐在榻上,她就坐在脚踏边,一直絮絮叨叨的说着有趣的事情想要逗他开心。

那天顾淮声其实真的很烦很烦,烦到谁也有些不想见,谁的话也不想听。

可是听到姜净春甜腻腻的声音,他竟然也出乎意料的没有讨厌。

心中竟得到了片刻的安宁。

她陪了他一个下午,那些沉重的事情终于渐渐被他暂时放在了脑后,直到傍晚的时候,姜净春终于要回家了,顾淮声有些不想让她离开,可那个时候的顾淮声并没有察觉到自己异样的情感,他只是想,她走了,他一个人又要重新想起那些事情,想到了死去的老师。

可他最后也没有出口挽留她。

他如果开口的话,姜净春一定一定会留下来。

可他什么也没说。

他就那样看着姜净春一步三回头,在自己的视线中慢慢消失。

顾淮声渐渐从回忆之中抽回了神来,脸颊好像也被冷风吹僵,他将视线从门口处的斜阳那收了回来。

汉沽关城破,死了整整几千生民,一万将领皆丧命于此地。一开始传回京城的消息说是总督判断失误,仓惶迎战。

总督轻敌,罪不至死......可是后来传回消息发现,是沈长青通敌,故意放了蒙古人进关。

这性质就有些不一样了。

当初从兵部调来的卷宗上面,也曾说主将骄敌。

主将骄敌……

汉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