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关系,当初顾淮声十岁的时候就拜了沈长青为先生,十五岁中探花入翰林前的那几年,两人的关系一直都很好,直到他入了翰林之后的两年,两人却渐渐出现了分歧。
沈长青是个很守规矩的人,克己慎行,斤斤自守,他这样的人其实最适合当老师了,当初顾淮声没入官场之前,也很喜欢自己的这个老师,他敬他重他,看他比自己的父亲甚至都要亲一些。
但事实上,两个本就不大一样的人,总是会出现分歧,这个分歧在从前的时候其实还没怎么显露,但在顾淮声入了翰林院之后,渐渐有了自己的想法,他们之间的分歧就渐渐明显了起来。
他们两人处处不融,性格不融,理念不融,还有为人处世等等,都不兼容。
沈长青觉得顾淮声走得太急,而顾淮声觉得沈长青走得太缓。
沈长青说他身无大志,图利眼前,而顾淮声觉得老师有些刻板死守。
沈长青最不喜欢顾淮声的地方就是,分明已经凭借自己的本事中了探花,为何还要借着侯府的势力不择手段往上爬。
是的,不择手段......
两人最后说话的那一次,他骂他不择手段,没有古君子圣人之风。
怎么可能没有,哪个少年没有成为君子的梦想。
当初顾淮声也想像他老师一样成为君子。
可是显然,君子不是谁都可以当的。
初入翰林第一日,沈长青叮嘱顾淮声不要仰仗家世,他说君子慎独,不要做出授人以柄的事情,他是小侯爷,可也不能只是小侯爷。
他一直都挺想让顾淮声摒弃家世的影响,做个干净纯粹的人。世变益亟,起于孤寒之士者数不胜数,顾淮声凭借自己的本事中探花,他意图让他稳扎稳打在翰林院站稳脚跟,不要急功近利。
一个好家世能给人提供太多便捷的途径了,光是凭借着这小侯爷的名头,太多的人会去讨好他了,沈长青不觉的这是他的助力,他认为这是他的阻碍。
从古至今,被眼前名利蒙眼的人难道还少吗。
早些年尚年少时,初入官场,顾淮声将一身铿锵傲骨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他也想当个不染纤尘的圣人君子,那时他甚至就连自己的家世都会厌弃,因他想,人人爱重于他,不因他,只因他是贺阳侯府的小侯爷。他的身份为他在官场之中行了太多的便利,就连状元都没他这个探花郎过得舒坦。
少年意气嘛,总是会厌恶这样的舒坦,当自己的成就和其他的东西沾染上了边,他就该以为这东西不纯粹,圣人心也脏污了。
他越发厌恶自己身上的名利气。
也开始怀疑自己现在的一切是否都是因为出身侯府所得。
一开始在官场浸淫的那两年,他一边想听老师的话当无暇的圣人,可现实却又是在享受着家世带来的便利,每个人都会唤他一声“顾小侯爷”,而非是在翰林院中的职称。
他们看重他,但好像看重的又不是的他。
无论他怎么做,好像都逃不出这样的桎梏。
这让顾淮声生出了几分割裂之感。
这种割裂的感觉挺危险的。
若放任不管,很容易让人迷失方向,顾淮声确实也渐渐迷失了自己的方向。
终于,在入翰林院的第三年,十八岁那年,他往佛堂去,寻到了自己的答案。
菩提书下静坐,他心静如死水。
他想了很久,忽然明白了,圣人的纯粹,他做不到,那他就不当什么圣人了。
用舍由时,行藏在我。
有时候明白一个道理,不用拜多少神佛,不用走过多少庙宇,在一瞬,就在那一瞬,他终于想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不要的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