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余一片无边无际的,比这寒夜更深的倦意。

暮春的夜本该带着暖意,此?刻三槐堂的庭院里?却空气凝固,沉重而冰冷。血腥气混杂着泥土的腥气,被潮湿的晚风一搅,愈发黏腻地?附着在每个人的鼻息之间。

“惊蛰”的动作迅捷而无声。

清水被一桶桶提来,冲刷着青石板上尚未干涸的血迹。

水流过处,殷红先是变淡,而后汇入沟渠,最终只在石缝间留下?几缕顽固的暗褐色印记仿佛一场盛大的献祭刚刚落幕。

东海戚氏的幸存者背靠祠堂,看着眼前这群人,如同看着一群来自地?府的沉默修罗。她?们不是在清扫战场,而是在抹去一段历史?,其效率比方才的杀戮更令人心寒。

终于,戚漱玉在家中两位族老的搀扶下?,缓步上前。她?的每一步都走得极为?沉重,像在跋涉过一条由血与恨铺就的看不见的河流。??

她?停在慕兰时面前三步远处。

她?看着眼前这个甚至比自己妹妹还要年轻几分的女子。

她?就是慕兰时。那个名?字,在过去三日里?,是她?们所有人的噩梦,是传说中以烈火焚江、将她?们十年基业烧成灰烬的京城慕氏长女。

说什么芝兰玉树、雅量高致,天?纵英才。

可也正是她?,在方才如一道惊寒的闪电,撕裂了“夜枭”布下?的必死杀局。

戚漱玉的嘴唇翕动了数次,才终于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了几个字。

“多谢慕大人救命之恩。”

她?的腰微微弯下?。这个礼,行得屈辱,却也心悦诚服。

随即,她?缓缓直起身,那双因?三日未眠而布满血丝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属于东海人的不屈火焰。

“但岭南数千族人的血债,我东海戚氏,同样不敢或忘。”

这句话如同一道新添的深刻伤痕,清晰地?划在慕兰时与她?们之间。它提醒着所有人,救命之恩与灭族之恨可以同时存在于这座庭院,互不消解,也永不和解。

慕兰时没有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