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孟珚下首,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清俊的面容上带着一丝不安。
“周将军,”孟珚开口,声音不大,却如冰珠落玉盘,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本宫一路南下,听闻最多的,便是?我朝天兵,如何在赤水江上,被一群盐枭草寇打得望风而逃。你,可能为本宫解惑?”
守将周秉义是?个在岭南驻守了近二十年的老将,面容被风霜刻满了沟壑。他闻言,魁梧的身躯一颤,出列跪倒在地,声音嘶哑:“末将无能,累及三军,请公主治罪!”
他身后的一众将校,也随之跪倒一片,口称“请公主治罪”。
这是?军中?惯用?的伎俩,以?退为进,以?集体?之名,来模糊个人之责。
啧,雕虫小技。
孟珚的唇角,只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的弧度。
“治罪?”她轻笑一声,“本宫若是?将尔等尽数斩了,这落霞城,莫非要交给方承义来守么?”
她站起身,缓步走下帅位,高筒的军靴踩在厚厚的地毯上,悄无声息,却让跪在地上的每一个人,都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她走到一名校尉面前,停下脚步。“你,叫什么名字?”
那校尉一愣,忙道:“末将,张陵。”
“张校尉,”孟珚的语气听似温和?,“本宫问你,上月十五,你部奉命夜袭铁索寨,为何在惊雁峡中?了埋伏,折损过半?”
张陵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额上渗出豆大的汗珠,嗫嚅道:“回回公主,是?、是?叛军狡猾,末将”
“是?叛军狡猾,”孟珚打断他,声音陡然转厉,“还是?你嗜酒如命,出征前醉倒在营中?,贻误了军机?!”
张陵浑身剧震,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惊恐与不敢置信。此事,她是?如何知晓的?
“来人。”孟珚不再看他,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拖出去,剥去甲胄,鞭笞五十,贬为火头军。若再敢妄饮误事,立斩不赦。”
两名亲卫应声而入,如拖死狗一般,将哀嚎求饶的张陵拖了出去。帐外很快传来皮鞭破空之声与凄厉的惨叫,让帐内众人无不背脊发凉。
“还有你,”孟珚的目光,又转向了另一名将官,“克扣军饷,倒卖军械,你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么?”
她每点?一人之名,必能说?出其一桩隐秘罪状,证据确凿,不容辩驳。一时?间,整个中?军大帐,除了她清冷的声音,与帐外渐弱的惨叫,再无它声。
跪在地上的将校们,从最初的惊惧,到后来的骇然,最终,只剩下彻底的、源于骨髓的敬畏。他们终于明白,眼前这位看似娇艳昳丽的瑶光公主,其手段之狠,心智之深,远超他们想象。
然而,比这雷霆手段更?令人胆寒的,是?另一侧的寂静。
那位从京城来的、风华绝代的慕兰时?慕大人,自始至终,连眼帘都未曾掀动分毫。
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仿佛一尊与此世隔绝的玉雕神?祇,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杯沿。她的沉默,在此刻,形成了一道无形的结界,将帐内所有的血腥、权谋、恐惧与哀嚎,都隔绝在外。
这些军汉间的龌龊伎俩,这番杀鸡儆猴的戏码,在她眼中?,或许根本不值一哂,甚至不配让她投去一瞥。
这种极致的漠视,并?非出于傲慢,而是?一种立于云端俯瞰蝼蚁争斗的、绝对的高度。孟珚的雷霆之怒,尚可揣度;而慕兰时?的极致静默,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