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种,仿佛早已见过无数次沧海桑田之后,才能拥有的、令人绝望的高贵。
终于,孟珚重新回到了帅位上。
“周将军,”她看着依旧伏在地上的周秉义,缓缓道,“本宫初来乍到,军中?诸事,还需仰仗将军。只是?,这支军队,必须姓‘孟’,而不是?姓‘周’,更?不能是?一盘散沙。你,可明白?”
“末将明白。”周秉义的声音里,再无半分不甘,只剩下全然的臣服。
孟珚的目光扫过阶下众人,见他们皆已是?面无人色,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都起来吧。三日之内,本宫要看到一支能战之师。三日之后,若再有懈怠怯战者,张陵,便是?你们的下场。”
待众人如蒙大赦般退下,帐内终于恢复了安静。
孟瑕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才发觉自己?的手心,早已被冷汗浸湿。她看向自己?的姐姐,那张冶丽的面容在摇曳的烛火下,显得有些陌生。
“阿姊”她轻声唤道。
“瑕儿,怕了?”孟珚的脸上,又恢复了那种温和?的笑意,仿佛方才那个铁血无情的统帅,只是?一个幻影。
孟瑕摇了摇头,却又诚实地点?了点?头。她走到孟珚身边,低声道:“我只是?只是?觉得,他们也很可怜。”
“可怜?”孟珚笑了,那笑声里带着一丝怜悯,不知是?给那些将官,还是?给自己?的妹妹。“瑕儿,你要记住,战场之上,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而对无能的下属仁慈,就?是?对所有人的不负责任。你若连这点?都看不透,将来,如何能替我分忧?”
孟瑕的脸色白了白,不再言语。她下意识地朝慕兰时?的方向看了一眼,却见对方正?端起那杯早已凉透的茶,轻轻抿了一口,姿态优雅,仿佛在品尝什么绝世佳酿。
那份从容与淡定,与此地的杀伐之气,格格不入。
晚膳,就?在大帐内用?的。
三菜一汤,简单得近乎简陋。岭南的米,带着一种独特的燥性,入口粗粝。菜肴里放了大量的茱萸与辛夷,辛辣得呛人。
席间,无人说?话?。
空气中?只有碗筷偶尔碰撞的轻响,以?及帐外此起彼伏的虫鸣。
孟瑕几次想开口说?些什么,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但话?到嘴边,迎上孟珚那似笑非笑的眼神?,与慕兰时?那张冰封雪凝的侧脸,便又咽了回去。
她觉得,自己?不是?在吃饭,而是?在吞咽着一块块冰冷的铁。
这顿饭,终于在一种诡异的平静中?结束了。
夜深人静。
落霞城的暑气终于褪去些许,风中?带来一丝山野的凉意。
慕兰时?的营帐内,灯火如豆,将她的身影长长地投在帐壁上,如一尊静默的石像。
她面前的矮几上,没有摊开任何舆图或卷宗。取而代之的,是?几枚被当作棋子的石子,与数张小小的、写了字的纸条。
她将一张写着“孟珚”的纸条,放在了棋盘的一端。紧接着,是?“朝廷”、“周秉义”、“落霞城驻军”。这些纸条,代表着她明面上的身份与力量。
而在棋盘的另一端,她放上了“方承义”、“猛火油”、“岭南叛军”。
她的指尖,捏着最后一张纸条,久久没有放下。那上面,是?她用?极淡的墨迹写下的三个字“东海戚”。
这才是?真正?的对手。
方承义不过是?推到台前的卒子,而搅动岭南风云的,是?这群被世家门阀踩在脚下、不被记入任何谱牒的“平民”。他们没有显赫的郡望,没有累世的官位,却有胆魄,敢于蛇吞象,将这天下,当作一场豪赌的赌桌。
何其荒谬,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