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过后,京中平静了一段时间,过了盂兰盆节,崇宁帝将桓谢二氏及北燕使团召入宫来,说是要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天子在华林园中设宴,宴会选在日中开始。园中急管繁弦,歌舞翩跹。气氛却凝滞如冬日湖水,波澜不起。
北燕使团的位置设在右首,左边才是桓谢二家。除已经聘亲的桓芙外,桓家三个女儿都在席间。桓微坐在庐陵长公主之后,螓首低垂,柔美婉嫕。
许是崇宁帝特意安排,她的席位就挨着谢沂,宛如一对璧人。对面,慕容衎一动不动地看着她。握着酒杯,眸中幽幽不定。
元嘉公主同庾皇后也在席间,庾皇后将慕容衎的反应看在眼中,暗暗纳罕。元嘉眸中却闪过一丝愤恨,凭什么,凭什么桓微一个大臣之女都可以悔婚另嫁,她却要嫁去江北和亲!
听说那北燕太子慕容绍虽生得俊朗,却好色风流,十二岁就有了妾侍,十四岁就敢睡庶母,差点被燕帝废掉。仅是东宫之中有品级的妃嫔就多达二十人,更别说那些通房外室了。
这样的一桩婚,父皇竟视为良缘!
她目中哀伤难掩,看向谢氏的席位。清隽寒逸的郎君唇角如牵春风,间或侧目看着身侧的女郎,眼中温情脉脉。
席间的气氛愈发的沉滞。崇宁帝呷一口琼浆,与慕容衎道:“朕知道阁下委屈,可这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啊。早在阁下提亲之前,长公主就已答应了谢氏的提婚,桓大司马远在淮南,消息未通,才会应允阁下的。十一娘既已许婚,焉有再许之理。”
慕容衎的视线从桓微身上收回,维持着礼节淡笑了一声,“这不对吧?某听说长公主当日并没有答应谢家,两家的六亲礼也是近日才开始。”
庐陵长公主眉心拧起,当即开口:“阁下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在指责本宫为了躲避婚事才临时给女儿订婚?”
“早在今年五月圣上就已下旨为我儿赐婚,只是我儿年纪尚小,才拖了两个月罢了。阁下若不信,本宫还有当日御旨为证。”
庐陵说的赐婚御旨,却是当日元嘉事发后、同崇宁帝商议联姻谢氏后所拟的一封,打算同王氏绝婚后就请出这一封旨意来,顺理成章地联姻。未想途中叫夫主摆了一道,一直没能派上用场。
“是这样么?”慕容衎淡淡笑了一声,语气却殊无相信的意思。庐陵面色铁青。
“桓女郎,某就真的这样不堪,不能入你的眼么。”
他转向桓微,目光灼灼。
贸然点到自己,桓微不得不起身作答了。她低垂着眼睛,温言细语,却很坚决:“承蒙殿下错爱,婚姻大事历来都是由父母做主,十一娘只是顺从父母之命。”
“殿下会遇见比十一娘更好的女子,琴瑟和谐,儿孙满堂。十一娘在此提前恭贺了。”
事到如今,她心里已然很坦荡。燕持隐瞒在先,她没有什么对不起他的。她的确喜欢过他,但国恨家仇,她不会嫁给胡人。
慕容衎的眸光随她话音转淡,黯然无比,“是我失态了。我敬女郎一杯酒,给女郎赔罪。女郎就不必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