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眼盲心瞎、自视甚高、眼界狭窄,自以为身处寒门能与百姓感同身受,自觉思虑周全、处处为百姓着想,实际却是最愚不可及的人。

“士族内有如大树,盘根错节。李三为家中幼子,若将他投牢,李氏家主必会出面相护。李三非但不会受罚,若是李氏睚眦必报,那些摊贩反倒会被无辜牵连,甚至被报复。”

越承昀对上薛蕴容的视线:“李炳此举考虑了更多,是我错了。”

不算多么晦涩难懂的道理,薛蕴容很早便看得清,而自己却在经历了一世才明白。

“我们能不能……”他近乎贪恋地看着面色平静、眼神冷淡的薛蕴容,喉咙发紧,心口闷痛,像钝刀缓缓磨着经脉。

既予他重来一次的机会,他不想再与阿容重蹈覆辙,亦不想让建康再经历一遍前世破败的结局。

“阿容,我们不和离好不好,是我的错……”他想起昨夜争吵后,薛蕴容的冷淡之语,越发慌乱。

下一瞬,掌中一空。

薛蕴容用力抽出了被紧握的左手,并未言语。视线扫过一旁早已呆住的松闻,径直离开了澹月轩。

出澹月轩后沿着小道又走了一段路,薛蕴容才停下惊疑的脚步。

越承昀实在太过反常,病来的怪,言行举止也处处古怪,偏偏又不像装的。

思忖片刻,薛蕴容转身沿着小径往回走,刚好遇见背着药箱离开澹月轩的府医。

“驸马的高热并无大碍,是忧思过重所致。只是臣观驸马脉象,似乎有些乱,恐怕还需调理一些时日。”府医以为薛蕴容有意关心,细细将自己两次诊脉结论都说了一遍。

薛蕴容静静听完,却问了一个令府医意想不到的问题。

“高热会致使人性情大变,做出与平素截然不同的事吗?”

“若反复高热未得医治,或许可能,只是驸马这般……”府医面露难色。

“罢了,我知晓了。”见府医如此,薛蕴容心下烦乱,躁色郁郁,“那便好好调理吧。”

生平第一次,她看不明白越承昀要做什么。一个自负之人会在一夕之间转变吗,想必是不会的。

想着,心情愈发烦躁。

罢了,等自己见了父皇回来,他肯定又会变回先前的样子。

十二月离开建康时,父皇又犯了咳疾,如今开春天暖,不知道咳疾好了没有。还有阿弟,不知他有没有在衔青的看顾下养身健体。

想到远在建康的亲人,薛蕴容心中难耐,恨不得生出翅膀,立刻飞回去。

眼下吴州并无他事,不如明日便启程。

*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松闻估摸着越承昀晨起的时间,端上熬好的药进了屋子,却看见他披了件外衣坐在窗边写些什么。

松闻走近时,越承昀刚落下最后一笔:“公子这是给谁写信?”

“太常寺来的信件,前几日未得空。”

越承昀甩了甩信纸,好让墨迹快些干。

动作间,又引得他一阵咳嗽,脸色也显得几分苍白。

松闻连忙将药碗递至他的手边,想让他快些喝下。可越承昀仍在摆弄信件,只好作罢。

“梁大人又给您分享趣事了?”松闻在一旁看了看,便猜中了来信之人。

越承昀应了一声,仔细捏好封口。

松闻口中的“梁大人”是他在太常寺的同僚梁恪,亦是早他三年入仕的榜眼。在越承昀刚入仕时对他颇为关怀,彼时他还只是个没有丝毫背景的寒门进士,因此这份关怀颇为珍贵。

梁恪虽不是世家出身,却祖祖辈辈居于建康、家境富足,性子也活络。而自己远比不上他的性子,甚至有一日梁恪还调笑自己:“分明比我年岁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