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不是……”永嘉杏眼圆睁,声音像从喉咙硬挤出来的,几乎连不成句。

薛蕴容也难以置信地看向来人。

越承昀素来在意自己的仪容。无论何时,他的发髻都整齐束起,玉冠紧扣、衣饰整洁,言辞举止堪为君子典范。

此刻鬓发散乱、面色苍白跌跌撞撞跑来的又是谁。

几乎是一瞬,薛蕴容的鼻腔充盈着他身上青竹般的气息。

“阿容!”越承昀几乎是惊慌地抱住了她,他将手臂越箍越紧,对双膝磕在青石砖上的刺痛也毫不在意,气息凌乱,“阿容,幸好你还在……”后半句话声音极轻,仿佛唯恐惊扰了眼前的幻梦。

薛蕴容很久没有从越承昀口中听见这个称呼了,一时怔松在原地,直到他的手臂越收越紧,才回过神。

“你发什么疯,松开!”薛蕴容反手硬推他的肩膀。

然而越承昀置若罔闻,眼眶通红,只反复重复那一句话。

薛蕴容感觉不对,手抚上他的脖颈,竟像摸到了灼烧的烙铁:“你怎么……”

话音未落,只觉身上一沉。

越承昀头埋在她颈间,竟是晕过去了。

第2章 第 2 章 “阿容,我很想你。”……

越承昀觉得自己睡了很久,以致不知今夕何夕。

他在梦中回顾了自己的一生。

梦中的平原县祥和安定,越家虽只是寒门小族,但生活自足、人口不算少,上至八十有二的太祖父,下至与他相差不到一岁的表弟。

彼时五岁的越承昀对门阀制度并无概念,直到太祖父带着表弟,不小心冲撞了过路的贵人。贵人不用开口,只一个眼神,身边的仆从便能挥鞭而下。贵人发泄完扬长而去,年迈体弱的太祖父护着表弟扛下了所有拳打脚踢,在那个冬天离世了,而表弟也因惊吓过度形容痴傻。

那时他第一次意识到,门第差别能压死人的性命。贵人不会受到处罚,而他真切地失去了慈爱的太祖父,也失去了粘着他的“跟屁虫”表弟。

他深恨。

七岁时,陛下突然颁布“天下万民皆可科举”之策,世家以外的人备受鼓舞。父亲带着他兴冲冲地前往德州最大的书院,却被告知寒门不可入。失落的他回了平原县,在不算宽敞的小书院里,他想,一定要借着科举的东风爬上去。

童年的阴影、少时的遭遇让他心中始终燃烧着一团火,他受够了被世家子弟欺压、资源被垄断的日子。

终于,在十八岁那年,金榜题名的敕令像飞鸟一般由传令使送入各家,他也在那一年娶到了天上的明月。

明月难得照其身,他发誓,定要待她好。

回首身后,是家人希冀与欣慰的目光。他亦发誓,定要平了门阀偏见。

可是,两件事,他一件都没做到,甚至在他的短视下更糟糕了。

怀正二十四年,天空落了好大的雪,将百姓的哀鸣尽数掩埋在深雪下。

陈梁郡王带反兵入城,昔年盛景不复。冰冷刺骨的雪化作了滚烫的尖刀,一片片刺进他的身体,嘲笑着他的自负与短视。

而他的阿容呢?

难捱的刺痛、无尽的悔恨与呕血的腥气齐数涌上喉咙。

溺水般的窒息感再一次涌上来。

汀州至建康,一千余里。

从发觉不对劲开始,他未得诏谕私自北上,一刻不敢停,终于在雨夜疾奔入城。

可空荡荡的公主府已挂上了白幡。

薛蕴容从没见过如此狼狈虚弱的越承昀。

往日清挺的轮廓陷在锦被间,竟显出几分伶仃的脆弱。平日里寒潭似的眼睛紧阖,眉间始终蹙着。冷汗浸透了鬓边散乱的发,湿漉漉地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