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走到案桌前,一只?手将参状放在案桌上,缓缓推入她的视线中?。

她艰难地抬起头,终于看清此人的相貌。三年未见,此人的面容并没有太大变化,只?是眼底的光彩像是被吞噬殆尽,只?剩下浓重?的黑色瞳仁,冷硬如石。

“慕郎中?看见下官,似乎很吃惊。下官第一次听见慕郎中?的名?字时,也很吃惊呢。”梁君行?就这么直勾勾看着她,阴冷的眸子像蛇。

慕怀清背后蹿上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她竭力稳住脸色,收下那本参状看了看,起身?从身?后书架拿出一本度支司的规章流程簿递给他,用?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道:“参状本官收到了,你先熟悉度支司的章程,待本官忙完手头的事,明日再与你交接。”

梁君行?忽然握住那本书册用?力一拉,将慕怀清拉近了一些,另一只?手撑着案桌,也将身?子探了过去?。

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你不?是已经外放了吗?为何又回来了,升迁还如此之快。阿筠,你不?该回来的。”

慕怀清眼神一厉,松手后退:“本官的私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多嘴。”

梁君行?勾了一下嘴角:“本官?阿筠还真是好大气派,我对?你来说已经算一个陌生人了吗?你是为了他回来的吧,那个姓陆的。”

慕怀清冷声道:“和他没有关系。梁君行?,四年的时间?还不?够让你放下吗?”

“你承认了。你对?他果真有意。”梁君行?咬牙切齿道:“是啊,四年的时间?,我本来是该放下了,可我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还对?你以长官相称。你就不?该回来。”

慕怀清看了他半晌,忽然福至心灵,笑了一下:“梁君行?,你该不?会,是在嫉妒我吧?”

梁君行?面色霎时一白,嗓子似乎有什么东西堵住了。

嫉妒?可笑他梁瑾还会嫉妒一个女子?他极力想否认这个事实,脑海中?却不?合时宜地浮现出曾经的一件事。

那是在他们刚定亲不?久的时候。少女心思还很单纯,与他聊天总是三句话不?离诗书,听说他也是县学里读书厉害的人,就想和他切磋诗词。

第一次,他败得?彻底,望着那两首诗自愧不?如。少女的才?气和率真深深打动了他,但在这之下,还有什么他自己都没意识的东西同样扎根在了心里。

他带着那两首诗去?找了县学的先生,不?知出于一种怎样的心思,他将那两首诗夹在自己的十几首诗里,要先生鉴赏。

“先生可否帮学生看看,这些诗写得?怎么样?”他将诗文递上去?时,手轻轻地抖着。

先生接过诗文查看,他的心跳随着先生变化的神态而忽快忽慢。

“嗯……”先生沉吟片刻,终于下了定论?,“其他这些写得?和以前一样,对?仗工整,用?典考究,但到底俗套了一些,不?过,这两首就相当出彩,不拘泥于繁复的词藻,磅礴大气,真情动人。君行?,你是从何处悟得了这两首诗?”

先生的话破灭了他心头的最后一丝希望,原来是真的不?如那个少女。他最后怎么含糊其辞糊弄过去?的也忘了,唯有当时那种备受打击的矛盾心情清晰入骨。

胜过就胜过吧,毕竟这个家境殷实、富有才情的少女,就要成为自己的妻子了,简直像个梦境一样美好。他总不能心胸狭隘到连未来妻子的醋都吃。

可没想到,这真成了一个梦,梦碎了,他失魂落魄好几年,再也没能遇见和她一样的女子。一个可以和他切磋诗词、大谈书籍的女子。

若事情只?到这一步,大概会成为他人生中?难以释怀的一点遗憾。只?到这一步,就好了,就不?会有后来的诸多执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