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怀清提笔, 思索片刻,在纸上写下了第一个词, 聊州。

“聊州夏税折绢上缴, 近两年没什么灾情,官定绢价却莫名上涨到?二贯五。相?邻几个州的绢价都在一贯五到?二贯浮动?。我怕自己误判, 又从太府寺调来该州的商税记录, 从中倒推出正常的绢价应该在一贯八。不仅如?此,我还查到?了聊州的两笔绢帛采购账目。”

陆居澜面色严肃道:“你是说?,有人折变贪污,再用官账销赃?”

“嗯,”慕怀清一边说?, 一边写,“州县虚抬绢价,从转运司到?度支, 竟然没有一个环节提出异议。度支不仅最终核准了这个价格,还通过了两笔采购申请……”

陆居澜沉默片刻,说?道:“也许,是度支失察呢?”

慕怀清艰难道:“今晚度支郎中邀我去瓦舍听戏,名为听戏,实为敲打。他知?道我在查聊州的事。”

陈德林品评那段戏的话?仿佛还萦绕在耳畔。

“这蛇妖若是肯安安分分在她的洞府里修炼,不要妄动?痴心去她不该去的人间,哪里会落得这般下场……”

敲打她不要多?管闲事的话?,又何尝不是在映照她偷来的这段人生。她妄动?痴心,来了不该来的地方,遇见了不该遇见的人。

她搁笔,抬眸,眸光复杂地看向他。

“你想查。”陆居澜启唇,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慕怀声音低沉道:“我手里没有证据,仅凭我一人也办不到?,所以今夜才会来找你说?这些。我知?道,这件事会相?当?危险。”

在这样沉重的话?题下,陆居澜却忽的笑了。

“我是你第一个信任的人。”

慕怀清嘴硬地辩解道:“那是因为你是御史,你有调查权。”

陆居澜自动?忽略了她这句话?,问道:“所以,你想从哪开始?”

慕怀清纠结道:“你不怪我想把你拉下水?”

陆居澜靠近她一步,轻笑道:“你知?道,我不会的。我要是犹豫半分,也就不是你心里那个陆云程了。你不是正因为这份信任才来找我的吗?”

这一段话?,他说?得极尽真挚,又极尽缱绻,像是勾在舌尖,温柔杀人。

慕怀清望进他眼底,那里坦诚一片,隐含着某种克制的,不一样的色彩。

她不知?为何慌张起来,避开他的目光,稍稍和他拉开了一点距离:“我会将所有证据都详细列给你。”

陆居澜因她的这个举动?,心头涌起淡淡的失落,低低应了一声:“嗯。”

慕怀清接着道:“如?果你要去聊州调查,奏折里申请带上我,我身为度支员外郎,有资格随行做技术人员。”

顿了一下,她补充道:“我不会把危险丢给你一个人。”

陆居澜双眼微亮,心底那一丝阴霾烟消云散。

御史台风闻奏事,不必证据即可上奏弹劾,但慕怀清还是将所有证据都交给了他,他则整理成?奏章,直达天?听。

次夜,皇帝寝殿中。

周綦身着寝衣,却还坐在案桌前,手里拿着一本奏折若有所思。

同样身着寝衣的霍枝意走过来,伏在他身边,嗔道:“陛下,这都多?晚了,该歇息了。”

周綦刮了下她的鼻子,露出一点笑容:“都是当?母亲的人了,还跟小娘子一样撒娇。”

霍枝意嘟囔道:“还不是因为担心陛下熬坏了身子嘛,陛下这段时间总是喊着头痛。”

周綦目光移回到?手中的奏折上,笑容泛着一点冷:“要是国?库充盈,天?底少几个贪官,朕就不头痛了。可惜,人人都是黄晟。”

霍枝意不经意扫了一眼,“咦”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