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回过神来身体已经站在不夜上,悬浮在半空中,冒着大雨,却不知该去何方。

他的方向在哪,他不知道。

手心握着五指铃铛,铃音弥散在大雨中,他看着五指铃,将自己的识海与其接通。

万物皆有灵,若想寻一个人,该问万物。

八个夜晚,八次问灵。

唯有这一次给了他答案。

待他接受灵兵指引来到那处偏僻的小山村,看见了地面上的血脚印,于是顺着血脚印一点一点找,终于在山崖边找到了想找的人。

可那人闭着眼睛往山崖下倒。

看也不看他一眼。

少祁也问过他,是否因为喜欢才担忧。

……因为喜欢,所以担忧吗。

这个问题,裴昭心中没有答案。

他活了三百余年,好像从来没喜欢过什么,也不知道什么叫做喜欢,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得到什么。

甚至现在回想以往,他都寻不到自己活在世界上的意义。

最近他总是头疼,会想起一些十分陌生的片段,好像是另一个世界,与此处并不相通。

哪里的人们穿着十分清凉,总是捧着一个小方块,那小方块会发光。

他在里面看见了一个人。

一个银色长发的人。

那个人像是一幅画,被钉在平面之上,万千长剑刺扎穿他的身体,叫他躺在血泊之中。

血絮飘飞,殷红的鲜血沉在那平面之中,那平面像是一个小小的牢笼,任由血泊中之人如何挣扎呼喊都无法逃离,像是一层厚厚的土壤,要将他永远掩埋。

他看着他挣扎,看着他眼中的泪珠一点点滑落,浸湿胸前插着的一把把泛着银光的刀剑,看着在不断挣扎之下,那些刀剑嵌的越来越深。

最后他们的视线对上。

那个被困住的人儿轻飘飘的望着他,可淡紫色的眼眸之中藏着的,满是叫人难以理解的悲痛欲绝。

他想救他。

就像在不知多少年前的梦中,想叫那个即将葬身火海的少年逃离一般。

于是他打开了炼狱的大门,走进了这个如牢笼一般晦暗的世界,他同风雨负隅顽抗,试图拉出那个深陷泥潭嶙峋的手掌。

可是他的身后不知被谁恶狠狠的推了一下,而后荒诞而凄惨的与那只手一同坠入坟墓。

画面的最后,是一双空洞的眼。

正望着他,望着他。

于是,他用来聆听万物的耳被业障堵住,用来眺望远方的眸被长布缠紧,用来感受世间清香的鼻被陈腐的淤泥阻断。

裴昭每次都被这些荒诞不经的画面吓出一身冷汗,却又分不清何为真假,何处才是方向,什么才叫意义。

不夜剑是非拿不可么。

如来笔也非要收入囊中吗?

无妄谷、修神梯……也飞去不可吗?

在少祁沉睡的日子里,裴昭许多次看着窗外的落叶,在想飞雪何时来。

又不知世间为何要有飞雪落花。

他才是,真正深深陷入泥障的人。

后来不知为何,他每日都会去膳房捏一块窝头,藏在袖中。

从日头高升捏到月轮高挂,坐在屋外啃一口那无味、温度也散尽的窝头,最后丢在地上。

长此以往,他依旧不明白这窝头到底有什么好吃的。

他什么都不明白。

连自己的做法都搞不清楚。

可即便不明白,他袖中依旧总会藏一块窝头。

直到白不云的声音从屋内响起,喊了谁的名字,他在屋外浑浑噩噩的站了许久,总觉得心脏埋了什么要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