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母走上前,拉住女儿冰凉的手。

“荣儿,为了个不相干的人,这么大费周章,值当吗?”

“娘,”沈舒荣回过头,“他不是不相干的人。他是张免的将军,是这云州城的靠山,我们在这儿,就免不了要听到他的名字,张免起了疑心,我们就得把这个疑心,按死在萌芽里。”

半个月后,一封快马送来的信,摆在了张免的书案上。

他拆开信,一字一句地看下去,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信上说得清清楚楚,绍兴城南,确实有过这么一户姓沈的人家。

街坊邻居都说,那家的姑娘是个孝顺孩子,为了给娘治病,一直在外奔波,很少回家。

前些日子送出去的那封信,回得倒快。

张免看完,没说什么,直接将信纸凑到烛火上。

火苗舔着纸张的边缘,慢慢往上卷,最后将那几行字烧成了黑色的灰烬。

柳青梅抱着孩子,从里屋绕了出来。

“信上怎么说?”

“跟她自个儿说的,八九不离十。”张免将最后一点纸灰捻碎在指尖,“绍兴城南,是有户姓沈的医家,家里遭了火,母女俩就走了。”

柳青梅也松了口气,随即又有些不好意思。

“瞧咱们干的这事儿,人家是恩人,咱们倒在后头查人家的底。”

“边关重地,不得不防。”张免把手在袍子上擦了擦,“既然身家清白,以后,就当自家人走动。”

张免的疑心消了,守备府的门,便算是为沈舒荣母女敞开了。

柳青梅身子好了以后,三天两头地就要派人送些补品、布料过来,有时还会抱着孩子,亲自来医馆坐上一坐。

一来二去,整个云州城都知道,城西这家小医馆的女大夫,是守备府的座上宾。

医馆的生意,越发地好了。

来看病的,大多是些驻守边关的军爷,平日里训练磕了碰了,或是水土不服闹肚子,都会往这儿跑。

云州的女子泼辣爽利,这些糙汉子们何曾见过沈舒荣这般说话温声细语,眉眼又清秀温婉的南边姑娘。

他们嘴上不说,可那眼神,却总忍不住往柜台后头那道纤细的身影上瞟。

这日午后,外头又是一阵吵嚷,几个穿着兵服的汉子,半扶半架着一个人,风风火火地就闯了进来。

“沈大夫!快给看看!”

被架着那人二十五六的年纪,生得高大壮硕,一张脸却白得吓人,左臂软趴趴地垂着,额上全是豆大的汗珠。

沈舒荣放下手里的医书,站起身,“抬到里头去。”

里屋的诊床上,那汉子刚一躺下,疼得就闷哼了一声。

沈舒荣走上前,伸手就要去探他那条伤了的胳膊。

“等等!”那汉子猛地往后一缩,避开了她的手,一张脸憋得通红,眼神躲闪,不敢看她,“你……你是个女的。”

屋里头,跟着他一道来的几个兄弟都愣住了,随即又交换了个看好戏的眼神,嘿嘿地笑了起来。

汉子脸上更挂不住了,嗓音也粗了几分。“这不方便!”

他叫姜阔,是张免手底下的一员副将,平日里在军营里也是说一不二的人物。

让他一个大男人,脱了衣裳让个年轻姑娘摸来摸去,这要是传出去,他还要不要脸了。

沈舒荣的手停在半空,抬起眼,静静地看着他。

她的目光很平静,没有半点被冒犯的恼怒,也没有女儿家的羞涩,只是那么看着,清澈得像一汪不起波澜的古井。

“医者眼里,只有病人,没有男女之分,同理,病患眼里,也只该有大夫,而不该有性别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