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退下吧。”
皇帝的声音里听不出半分起伏,只余下浓重的疲倦。
他挥了挥手。
暖阁里那股子血腥气混着龙涎香,熏得人头晕。
甲士们拖着那些瘫软的宗室和大臣,很快退了出去,殿内空旷下来,只剩下一地狼藉和江家的几口人。
江离身上的铁甲还带着外头的寒气,他圈着沈舒荣的手臂却滚烫。
他没说话,只低头,用指腹蹭掉她脸颊上沾的一点灰。
沈舒荣仰头看他,看他满面的风霜,下颌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
“我们回家。”江离终于开口,嗓音沙哑。
“嗯。”
这一个字,像是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镇北将军府的门匾擦得锃亮。
府里灯火通明,下人们进进出出,脚步匆忙却不乱。
一大家子人,总算是围着一张圆桌,坐齐了。
江老夫人攥着沈舒荣的手不肯松,沈母抱着安安,嘴里絮絮叨叨,眼泪就没停过。
“我的儿,可算是回来了……”
安安倒是不怕生,睁着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新奇地打量着抱着自己的江离,还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去抓他盔甲上冰冷的甲片。
江离由着他抓,那张在战场上冷硬的脸,此刻的线条却有些僵。
他抱着孩子,姿势笨拙,像抱着什么稀世珍宝。
沈舒荣看着这一幕,那颗悬在半空的心,才算是一点点落了地。
第152章 你预备如何处置
夜深了。
两位母亲被劝着回房歇下。
卧房里,红烛的光晕轻轻晃着。
沈舒荣坐在榻边,看江离一件件卸下那身沉重的盔甲,换上家常的棉袍。
他走到她身边坐下,拿起她搁在膝上的手。
她的指尖,因着连日抄写药方,磨出了一层薄茧。
他将她的手裹在自己的掌心,用粗糙的指腹轻轻摩挲着。
沈舒荣反手握住他,指尖划过他手掌上那些纵横交错的旧疤。
她没出声,只是把头轻轻抵在了他的肩上。
这一路,太累了。
翌日,江离天不亮就入了宫。
御书房里,皇帝正对着一盘残局,眼下是浓重的青黑。
“荣亲王和永安,”皇帝捏起一枚黑子,没有落盘,只在指尖把玩,“你预备如何处置?”
“臣,但凭皇上做主。”江离垂首。
话音刚落,殿外传来太监尖细的通传声。
“太后娘娘驾到”
太后在宫人的搀扶下,疾步走了进来,她头发散乱,凤冠歪斜,哪还有半分平日的雍容。
她一进来,便扑到皇帝跟前,膝盖一软就要跪下。
“皇上!”
皇帝连忙起身扶住她,“母后,您这是做什么。”
“皇帝!”太后抓着他的龙袍,老泪纵横,“荣王他糊涂,他猪油蒙了心!可他终究是你的亲弟弟,是哀家的亲骨肉啊!”
“你要哀家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皇帝闭上眼,扶着太后的手都在发颤。
一边是江山社稷,一边是骨肉亲情。
许久,他才睁开眼。
“罢了。”
“传朕旨意,荣亲王谋逆犯上,本应问斩。朕念及兄弟情分,着即废为庶人,遣送封地,终身不得回京。”
“永安公主,骄纵妄为,心肠歹毒,褫夺公主封号,贬为庶民,逐出宫去。”
太后瘫软在地,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