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正了沈氏的名分,她如今是平阳侯府真正的女主人,一身素衣跪在灵前,默默垂泪。
府门外车马络绎不绝,朝中官员的轿辇排到了街口。
李德全捧着御赐的紫檀香炉迈进灵堂时,满座宾客都不由屏住了呼吸。
顾锦年立在廊下,素白孝服更衬得她眉目如刀。
她机械地回着礼,眼底的寒意比秋霜更冷三分。
“亲家的丧仪,岂有不来吊唁之理?”
一个意料之外的身影出现在府门前,钟峦一身蓝靛官服,缓步而来。
钟姨娘的身子倏地一晃,手中的纸钱簌簌洒落。
她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这个十年前亲手将她逐出家门的父亲,此刻竟站在灵堂上。
“澈儿、欢儿?”钟峦的目光落在钟姨娘身后的两个孩子身上,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你们两个就是澈儿和欢儿吧?”钟峦堆着笑俯下身,“来,让外祖父看看……”
两个孩子吓得连忙躲到钟姨娘身后,紧紧抓着她的衣角。
钟峦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脸上慈祥的面具出现一丝裂痕。
顾锦年突然横跨一步,素白孝服在风中扬起一道凌厉的弧线。
“钟丞相好雅兴。”
她唇角噙着冰冷笑意,“被罚闭门思过还有闲情来吊唁?”
钟峦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却不得不强装镇定。
灵堂内顿时一片死寂。钟峦额角青筋暴起,却强撑着官威:“顾二小姐,说话要注意分寸。”
顾锦年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
“分寸?”顾锦年突然提高声调,引得满堂宾客侧目,“丞相大人当年将女儿逐出家门时,可曾想过分寸?”
这句话撕开了钟峦伪善的面具。
他脸色由青转白,最后涨成猪肝色,宽大的衣袖剧烈颤抖着,“竖子无礼!”
他狠狠地瞪了顾锦年一眼,拂袖而去。
钟姨娘望着钟峦拂袖而去的背影,心口突突直跳,手中的帕子不知不觉绞得死紧。
她太了解这个父亲了,那个将利益算计刻进骨子里的钟丞相,怎会无缘无故来吊唁一个他向来瞧不上的女婿?
右眼皮从清晨起就跳个不停,此刻更是跳得厉害。
待顾准与秦氏的棺椁入土后,她立即将两个孩子托付给心腹丫鬟,严令他们不得踏出院门半步。
“我有要事同二小姐商议。”她匆匆交代完,提着裙摆疾步离去。
回廊转角处,一抹靛青官袍突兀地刺入视线。
钟姨娘脚步猛然顿住,前院的吊唁声依稀可闻,钟峦居然出现在了女眷往来的后院。
一阵刺骨的寒意顺着脊背窜上来,激得她指尖发麻。
“见、见过丞相大人。”她福身行礼,嗓音干涩得不像自己的。
钟峦冷哼一声:“怎么?多年未见,连声父亲都不愿叫了?”
钟姨娘将头垂得更低,盯着青砖地上那道裂缝。
“本相有话问你。”钟峦不耐地掸了掸衣袖,“还是说,你想让全府上下都看见你我在此见面?”
这话说得诛心。
钟姨娘咬了咬唇,只得引着他往自己院落的偏室去。
一进屋,钟峦便径自在上首落座,他睨着垂首立在一旁的女儿,忽然叹了口气:“顾准既死,你这姨娘的身份……着实尴尬。”
说着从怀中取出个青瓷小瓶,漫不经心地推到桌沿:“回府吧,血浓于水。”
钟姨娘盯着那个不过拇指大小的瓷瓶,知道那不是什么好东西。
“多谢丞相美意。她听见自己声音飘忽,”但妾身……已习惯这里了。”